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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自从电梯发生故障以后,梁健就很少坐电梯了。他心里总是问自己:“待会又掉下来怎么办?”心里另一个声音道:“电梯不可能总是掉下来了,你总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先前的声音道:“电梯这种数控的东西,都不能保证百分百安全。”

往往这么一番心理斗争后,梁健在电梯口站了有二三分钟,最后又乖乖从安全楼梯上下了。

这天早上,梁健干脆就不在电梯口等候,一来就往安全楼道里钻,向上爬去,心里自欺欺人道:“我这是为了锻炼身体,增强腿部力量,可不是为了躲着不坐电梯!”

他加快了脚步,三步并作两步往上面跑去。没想上到二楼,就追上了一个人。梁健心想:“有人跟我一样走楼梯呢!”

抬头一看,前面竟然是一个女人,她身穿黑色紧身西服、红色中裙、银色的皮鞋。她背着梁健,在前面不紧不慢走上楼梯去,梁健正好对着她被红裙包裹的身材。

梁健不由多看了几眼。

前面的人似乎也察觉后面有人,稍停脚步,转过身来。正好与梁健的目光碰撞。

梁健一看,这位女士不是别人,竟然就是胡小英。他有些尴尬的赶紧收回了目光。

胡小英瞧见梁健,也是心头一紧。她对自己的心理变化,感觉很奇怪。作为一位区委书记,她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这么多年下来,官场又有多少男人她没见识!偏偏好几次见到梁健时,她却特别容易激动,心脏特别容易突突的跳。

胡小英又察觉梁健刚才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的一些部位浏览,就想,这梁健是在偷偷地看我吗?不由又想起了电梯中两人滚落地上的场景。胡小英脸上就升起了红晕。

梁健看到胡小英竟然脸上泛红,都不知她为了什么,心想,该脸红的是我啊,刚才一直在偷看她。为了避免尴尬,梁健叫了一声:“胡书记。”

胡小英也答道:“梁健,早啊!你也走楼梯?”

梁健脱口而出:“这段时间不坐电梯了,后遗症。”

胡小英知道梁健指的后遗症是什么,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因为上次在电梯中出生入死的经历,自己现在看到电梯就害怕,每天也都是走楼梯上下班。虽然没有坐电梯方便,可走楼梯也有好处:一是安全一些,二是锻炼了身体。

梁健想到前一天在潘郎桥上见到胡小英,他跟她打招呼,胡小英都没有理他。此时,梁健却发现她目光中闪出一丝欣喜,就问道:“胡书记,你也喜欢早上跑步吧?”胡小英奇怪:“是啊,你怎么知道?”梁健说:“那天我看到你。”胡小英没有印象:“哦?我怎么没有看到你啊!”

梁健心里的疑惑,这才烟消云散,那天早上他跟胡小英在潘郎桥上擦身而过,胡小英看来是真的没有看到他,而不是摆架子,或者故意不理他!这么一想梁健心里舒服多了,就说:“有一天,在潘郎桥上。我还跟你点头打招呼,你却从我身边跑过,看也不看我!”

胡小英听到梁健这么说,心里很不好意思:“我跑步的时候,一般都听耳机。而且,我是近视眼,戴着隐形眼镜,但跑步的时候,我一般情况下,都不戴眼镜,所以干脆目不斜视,只看前方。不太关注左右。那次真是不好意思,你别介意啊!”

“说穿了,我就不介意啦!否则我还以为你官当的大,不想理我这种小干部!”梁健开玩笑道。胡小英急道:“这怎么可能。如果我不想理你,我怎么可能给朱……”她本来想说出心里藏着的一个事情,可马上顿住了!不往下说。

梁健听她话说到一半,没说清楚,就问:“你刚才说什么?”胡小英说:“没什么!很快你会知道了!”梁健见她卖关子,本还想再问问清楚。

这时从下面又响起了爬楼梯的声音,还有人跟他们一样喜欢爬楼梯啊。既然后面有人,说话更加不便。胡小英看了下手表道:“时间不早了,我上午还有个常委会。等会好了,我找个时间约你谈谈!”

听到胡小英说要约自己谈话,梁健想,有些事情倒时候再问,也不迟。梁健就向上走去。胡小英没有走快,也没有走慢,两人虽不再说话,可几乎是并肩向上面走。

这会,梁健又闻到了胡小英身上的一丝香味。这香味,肯定不是什么香水的味道,而是胡小英身上本身散发的成熟、性感的气息。

区委常委会议室内,一块块写着常委名字的桌牌成一个“口”字型摆放着。“口”字朝南的位置,是区委书记胡小英的桌牌,朝北的位置是汇报席。就这两个位置空着,其他位置上各位常委都已经入座。

胡小英这时才迈着雍容的步子走进来了。她今天穿的是黑色小西服和红色裙子,很是耀眼。有几个善于胡思乱想的常委,心里暗道,这女人年轻时候,绝对是个美女胚子,如今这徐娘已老的年纪,依然风韵犹存,让人想入非非……可人家是区委书记,自己是没福消受了,本来一亲这女书记的芳泽,不知会爽到什么程度……据说,她跟市长宏叙有那种关系,宏叙这老头子真是幸福啊……

胡小英在自己的座位上入座,她的茶杯和笔记本都已经由区委办主任陈政提前放好了。胡小英左右看了一眼,见人已经到齐了就说:“我们现在开会了。今天的议题主要是讨论干部,本来是由区委组织部汇报,但涉及到回避事项,关于人事安排的方案,就由我们区委常委组织部长朱庸良同志‘一手落’来作说明吧。”

朱庸良让王兆同回避了,自己承担了汇报情况的任务。他就把经过之前的沟通、酝酿形成的人事方案进行了说明。这次涉及的人事调整重点就是:金凯歌任十面镇党委书记;朱新毛免职,史有新任区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党组书记;陈佩芳和朱怀遇作为溪镇镇长人选,哪个更合适,提交区委常委会讨论决定……

朱庸良汇报完毕,大家对于前面已经酝酿到位的十面镇党委书记、区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人选不再提意见,关键还是聚焦在了溪镇镇长这个职位上。

区长周其同胸有成竹、最先说话:“我认为,溪镇也算是我们长湖区的一个大镇,所以一定要找个适合的人选,我认为陈佩芳同志比较合适。理由主要是两点:一是陈佩芳同志对溪镇情况比较熟悉,据我了解,她从担任领导干部以来,就一直在溪镇工作,从党委委员、副镇长,到目前的党委副书记,也能协调方方面面工作,她当镇长有利于保持工作的稳定性和延续性;二是陈佩芳同志是个女性,这对于我们长湖区领导班子结构也是一种优化啊,我们还没有女的镇长呢,大家说是不是!”

胡小英暗道,你说她女的所以推荐她,这是没错,但理由肯定不是什么“优化班子结构”这么冠冕堂皇,而是可以陪你们吃饭喝酒吧!当然,这种心里的不满,胡小英是怎么都不会往外说的,她若无其事的听着别人继续说下来,脸上无喜无忧。

周其同这一派,听到区长都发话了,其余的人也就不再说什么理由,区委组织部长朱庸良、常务副区长田坎、人武部长龚林就直接赞成陈佩芳担任。

在区委常委会上,人大常委会主任潘德州、政协主席柯旭其实没有投票权,因为他们不是常委,但由于他们列席,又是正处级领导,一般区委书记会主动征求一下意见,平常两人也都不说话,但这之前周其同已经做过他们的工作,他们这次都发表了自己的倾向性意见,当然是陈佩芳。

这么一来,就只剩下区委副书记万康、区纪委书记温照盛、区委宣传部长诸茂、公安局长徐建国。区委副书记万康,没有明显的站队倾向,他原本跟周其同曾经都是区长的竞争者,结果他败了下来,区长让周其同当上了,他本身就不服气,所以不会站在周其同这边。可胡小英又是刚刚来,胡小英到底能在长湖区待多久还是个未知数,他也没有往胡小英这边站的意思。于是,他这次的投票完全靠个人喜好。以前陈佩芳也来跟他喝过酒,还嗲声嗲气地喊着“领导”,贴到他身上来,他当然对陈佩芳印象好一点,就表示支持陈佩芳。

这样一来支持陈佩芳的就已经是五人了,即使温照盛、诸茂、徐建国三人都跟胡小英意见一致,也总共只有四人,若按票数来,已经毫无胜算。

这时候胡小英眉头一皱,似乎颇为紧张。

区长周其同看在眼里,暗暗笑着,等看胡小英好戏。溪镇镇长这个职位,就要被自己这一边收入囊中了!

胡小英没再问别人,转脸面对区纪委书记温照盛道:“温书记,你可是纪委书记。每次提拔干部,都要听你的意见啊。领导干部廉洁自律是一条最基本的底线,你可要帮助把好这一关哦!”

温照盛是属于常委班子中的骑墙派,他在长湖区的时间也不短,他本来更倾向于站在区长周其同这一边。但他看到自己如果站在周其同的队里,从上到下,分别是周其同、潘德州、田坎、朱庸良,按照先进山门为大,他只能排在朱庸良的后面,以后空出位置肯定也只会先考虑朱庸良,然后再轮得到他,这非常吃亏。自己年龄也不小了,耽误不起!

如果站在胡小英这一边,他又有种担忧,毕竟胡小英是一女人,在长湖区是否能站得住脚,还真是个未知数,树倒猢狲散,如果胡小英某天被周其同等人“请出”了长湖区,他肯定也会跟着倒霉。

但自从上次的常委会,胡小英就开始表现出强硬的姿态,这倒是让温照盛看到了一丝希望,那就是如果站在胡小英这一方,会不会倒有些希望呢!毕竟她是新来的,目前还没有形成自己的势力,这就如开公司,就只有一个股东,如果他此刻加入,那他就排名第二了。

温照盛喝了口茶,清了清喉咙道:“好吧,我也说说。”

其他人说什么,周其同可以基本无视,毕竟从投票人数来说,他这一方已经占据极大优势,可这个纪委书记温照盛开口,就有些不妥了。毕竟,现在有些干部,不查都是焦裕禄、一查都是雷政富,向墙外抛出一块砖去,砸到的就是一贪官。这虽说的有些夸张,可也并非空缺来风。只怕温照盛这边真掌握了什么于陈佩芳不利的情况。区长周其同,不由朝温照盛看了过来。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温照盛道:“陈佩芳同志,工作能力、大局意识都比较强,但另外方面,也不是没有问题。我们这些年也接到不少关于陈佩芳同志的信访件,有些信访件反映其生活作风问题、也有反映其工作失职渎职的,也有反映工作方式方法的。出于保护干部、不破坏基层干部积极性考虑,我们都还没有深入调查过。既然,今天涉及陈佩芳同志的提拔任用,作为纪委书记,我觉得有必要在这方面指出来,这也是对组织负责、也是对陈佩芳同志负责。最后,是否要提拔任用,还是由区委共同研究决定。”

温照盛虽说“是否要提拔任用,还是由区委共同研究决定”,但这个担子谁敢挑啊?如果他周其同一定要说提拔任用,那么这个“带病提拔”的担子也只有他来挑了,更何况里面提到“生活作风问题”,到底反映了些什么,谁都说不清楚,会不会涉及到在座的某位或者几位,还真是很难说,这个女人实在太“博爱”,很难保证从她这一条线索,不会连累其他更高层的领导。

听温照盛这么一说,胡小英心里放松了下来,她原本还以为温照盛不敢得罪周其同,因此在常委会上不敢讲话,此时看到温照盛既点到为止又效果明显,很是满意,对温照盛微点了下头,温照盛也回以点头。

胡小英又问道:“大家看看,还有什么意见?”

大家还能有什么意见!既然陈佩芳有这样的问题,那么提拔之事只能靠边站,于是溪镇镇长职务莫名其妙收入了朱怀遇的兜里。朱怀遇还毫无预感,他更不知他这次捞到镇长当当,与梁健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会议开到这里,议题基本结束。胡小英又提醒朱庸良道:“朱部长,关于你们部里干部的情况,由你来说说吧。”朱庸良看了一眼周其同,见他也无甚反对的表示,就道:“那好吧。胡书记对我们组织部很关心,最近我们部里发生了些状况,今天也向各位常委汇报一下。一是我们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邵有康同志,由于身体原因,提出辞去常务副部长的请示……”

有些不知情的常委一听,就开始低声议论。朱庸良很不是滋味,心想,有些人该看他好戏了。常务副部长辞职,让人直观的认为是对他这个部长不满。朱庸良硬着头皮说:“邵有康同志辞去职务,我们部里就少了一位常务副部长。经过向胡书记汇报,我们暂且建议由分管干部的副部长王兆同同志代管常务副部长的工作,这也算是一种锻炼吧,看看如果工作可以,过一段时间再任用,所以这里只做口头汇报了。”

因为还没涉及真正的任命,大家也无甚意见。周其同他们觉得,这也许是今天这个常委会上,唯一的胜利了,毕竟区委组织部的准常务是自己这边的人了。

胡小英却又说:“朱部长,你们组织部内部的分工,我建议也做些调整。比如王兆同副部长,开始暂时主持常务副部长的工作,那他这一块干部工作最好还是脱下来,留给其他同志来担任。”

胡小英这话一说,周其同和朱庸良都警觉起来,这该不会才是胡小英的真正意图吧?她是想用常务副部长职务还换取王兆同手中分管干部的权力?朱庸良赶紧道:“胡书记,我觉得王兆同同志分管干部工作,毕竟情况熟悉、时间也长了,如果换了别人可能一下子跟不上。”

周其同也说:“我也认为王兆同同志分管干部工作,成效也挺明显的。”

胡小英不动声色,继续道:“正因为王兆同同志工作成效明显,我们才考虑让他暂时主持常务副部长,如果他工作不突出,还不如从其他地方调个人过来!”

他们都听出了胡小英话语中的威胁味道,那意思是说,如果你们再反对,以后就另调一个常务副部长来,反正王兆同也没有正式任命,这对于周其同和朱庸良他们又是一种变数。他们就不敢再多说。

胡小英又道:“其实,工作越突出的同志,我们越要考虑他工作的变动,这就是多岗位锻炼,对于同志来说是一种难得的历练。我们用干部,毕竟要看当前,更要看长远。就比如周区长您吧,如果组织上不给你从年轻的时候多岗位锻炼,也走不上如今这样的重要岗位,是不是啊?”

这话周其同无法反驳,只有挤出点笑来了事。

朱庸良虽觉回天乏力,还是做最后的挣扎:“可要是王兆同不再分管干部,干部工作由谁来分管呢?没有什么合适人选啊!”

胡小英道:“怎么没有合适人选啊?你们部里新调入的副部长梁健,不是可以让他试试吗?”朱庸良说:“梁健?他是不是合……”胡小英:“朱部长,你是组织部长,你要多让人试试。如果不行的话,可以再换人嘛,给人一个机会,总比不给人机会要好吧!”

胡小英说着,又转向副书记万康:“万书记,你分管党群,你有发言权!”万康由于之前,在溪镇镇长人选上,没有支持胡小英,心中正想,胡小英会不会记恨我?这时胡小英向他抛出一个橄榄枝,他实在不敢不接,副书记的作用,说得好听是“左右、上下协调”,说得难听点是“捣糨糊”,区委书记和区长一个都不能得罪、得罪不起。先前他支持了周其同,这会他只好支持胡小英,就道:“我觉得胡书记说得有道理,年轻干部给他们机会,如果实在干不好,再干别的,到时候他们也没话说了是不是?干好了,那就是又培养了一个干部。”

周其同已经忍无可忍,但他不得不忍,就抛出一句:“那就先试,如果不行再挪位置!”

常委会结束时,区长周其同和朱庸良最先离开了会场,走远时,周其同对朱庸良道:“胡小英这女人,没想到,还真是绵里藏针啊,我们低估她了!”

朱庸良低声说:“周区长,我们也不是没有办法,梁健这小子,毕竟还是在我的掌握之下,我不会让他有好果子的吃的。”周其同眼中爆出血丝来:“你最好找点茬,把这小子从分管干部岗位上弄下来,否则我们如何把用人权牢牢抓在手里?”朱庸良道:“周区长,明白了!”

用两个纤细手指夹着的碟片,被放入了CD机中,随之响起了《兰花草》的音乐。胡小英几乎是躺在高背皮椅子里。

她尽量让脑袋啥都不想,就只是沉静在音乐之中,可还是有很多思绪,就跟天上飞着的云一样,在脑海里飞来飞去。难怪她会兴奋,经过前一段时间的辛苦谋划,今天的常委会上,她终于算是打了一个胜仗。特别是两件的事情,觉得自己做的特别好,一是关于十面镇党委书记,由金凯歌担任了,这个人虽然不是太熟,但她还是有些把握的;二是让梁健去管干部工作……

想到这里,她就拿起电话,打给梁健。

梁健这时正在办公室里,奇怪的是,今天王兆同竟然没有出门。也许是上午常委会刚开好,他在等关于自己的好消息呢!梁健一看来电是胡小英,就小心翼翼地接起了电话:“喂,你好”了一句,他都没有称呼对方。

胡小英一听梁健这么接电话,心想,他身边可能还有人,就说:“如果边上有人,你只要听我说就可以了。”梁健“嗯”了一声。胡小英说:“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分管干部工作,这是经过常委会讨论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

梁健纳闷,自己怎么一下子去分管干部这样的重要工作了呢!那王兆同分管什么呢?他不由朝着王兆同看去,发现王兆同也在观察自己,相视一看,王兆同笑笑,又低头去看报纸了。

胡小英继续说:“所以,你得赶紧熟悉干部方面的工作。另外,我给你提个醒,朱部长恐怕不是特别希望你来管干部工作,所以也许有人会来找你茬,你万事得留个心眼,有句话叫做:干部工作无小事。其实整个仕途又何尝不是如此!”听着胡小英暗示性的最后一句,梁健简短地答了一句:“知道了,谢谢,胡……”一想王兆同似乎在偷听自己的谈话,他就把“书记”两个字也省略了。

胡小英放下电话,《兰香草》也接近了尾声,她自言自语道:“梁健,在组织部,干部工作是通向更上一级的最佳途径!梁健,你应该知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吧!”

朱庸良回到办公室后,没有好气,把一杯喝剩的茶,全都倒进了洗手间的马桶里,打电话给李菊道:“把最好的茶叶拿一点过来,这里的茶太淡了。”

李菊把拿给梁健喝的那种茶叶,又拿去给朱庸良,为她倒了一杯茶。朱庸良看着一针针立在水中的茶叶,无意地问了句:“这茶叶还真是不错,还剩下多少?”

李菊心里一惊,心想,难道朱部长知道我给梁健也喝了这种茶叶?不能啊,自己是昨天才给梁健的,估计他还没来得及喝呢,应该也没什么人看见啊!更何况,这种茶叶本来她有时也在喝,最多是把给梁健的当做自己喝了,没什么好心虚的。李菊说:“还有三四斤吧。”朱庸良说:“哦,那够了。这种茶叶不错,明年还是让他们送这种吧!”

李菊心道,8000多元一斤的茶叶,不知明年基层还会不会送,不过既然部长讨了,他们恐怕也不敢不送。

朱庸良喝了一口茶,又打开黄鹤楼香烟,抽出一根,让李菊帮助点着。李菊替朱庸良点上,心里觉得奇怪,以前给朱庸良点烟总有种很兴奋的感觉,如今这种兴奋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难道跟梁健有关系?她也说不清楚……

这么想着,忽听朱庸良重重地吐出了一缕香烟,说道:“李菊,部里的局势要改变了!”

李菊之前已经听说了,邵有康辞去常务副部长的事情,就问:“邵部长辞去常务副部长了吧?接下去由谁来担任呢?”

朱庸良说:“王部长暂时主持常务副部长的工作。”李菊说:“那挺好啊。王部长是我们的人啊。”朱庸良摇头道:“可是常委会上竟然让梁健来分管干部工作了!”

梁健分管干部工作?李菊倒是意外不小。从内心来说,她觉得这是组织给梁健的一次好机会,可她也知道,这对朱庸良来说,肯定不是他愿意接受的事实,他需要的是一个自己完全能够控制的人,王兆同他能够控制,但梁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李菊说:“这样啊……也许,某一天我们也能把梁健争取过来……”

从心里李菊也的确希望跟梁健的关系能够彻底改善。可朱庸良似乎完全不这么想,朱庸良说:“这不可能。我们不能让事情这么下去。梁健分管干部工作,对我们是完全不利的。我要让他在这个岗位上待不过一个月。”

看着朱庸良阴恻恻的脸,李菊很有些为梁健担心:“我们要怎么做?”

朱庸良:“这就是我今天找你的原因,你把耳朵靠过来一下,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李菊真不想听到对梁健不利的阴谋诡计,但她心里另一个声音,又命令自己必须听朱庸良的,这也许就是灵魂的惯性吧,对朱庸良给自己提出的要求,她向来不知该如何拒绝。对于朱庸良接下去对她说的计划,平心而论她觉得实在太过无耻!然而她也知道,自己会完全服从。

从朱庸良办公室出来,李菊感觉过道中的灯光都暗了许多。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李菊耳边还不断重复朱庸良的那些话。

朱庸良说:“不管如何,我们都要让梁健出丑、出问题,如果有条件,就利用条件;如果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否则等到梁健在我们部里站稳了脚跟,那可就有我们好受得了,在整个组织部,其他工作可以不掌握,唯独干部工作必须牢牢掌握在我们手中。李菊你明白了吗……”李菊若有所思地回答:“知……知道了……”朱庸良说:“那就好。目前,你要帮我做的事,就是好好想一想,能否想出一个办法,给梁健设一局,让梁健堕入其中,永世不得翻身!李菊……你听到了嘛……”李菊犹犹豫豫地说:“我知道……知道了……”

李菊已经无心做事,脑袋里转着,尽是如何给梁健设局,设什么局?可又想,我真的要这么做吗?

这时候,梁健忽然来到了李菊的办公室,对李菊说:“能过来一下吗?”

李菊呆呆地瞧着梁健,心想,他难道已经知道了我们要做的事情?不可能这么快吧?李菊也不好不站起来,就跟着梁健到了他办公室。

办公室科员方羽,瞧见从朱庸良办公室回来的李菊神神叨叨,心下疑惑,李主任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像是变个人似的?

李菊来到梁健的办公室,小心翼翼地问:“梁部长,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吗?”梁健笑道:“你刚才去哪里了?”李菊被问去了哪儿,心里一惊,难道梁健真知道朱部长和我商量了什么事!

可朱部长办室门是关闭的,朱部长的办公室里又没有窃听器,梁健不可能知道!她试探性地问:“刚才朱部长喊我过去一下,梁部长有什么事?”

梁健笑道:“刚才我去你办公室找你,见你不在,随便问问。”李菊终于松了口气,原本紧紧抓在一起的双手,才放开了:“哦。梁部长,还有其他什么别的事情吗?”梁健说:“我想晚上请你吃个饭有空吗?”

李菊讶然:“请我吃饭?为什么啊?”梁健说:“不为什么啊!就是为了你请我喝那么好的绿茶啊,这可是我这一生喝过的最好的茶了。”

李菊朝梁健的杯子一瞧,果然几片碧绿的茶叶,在梁健的杯子中一片片,有如空中的降落伞,非常有形。李菊勉强一笑:“那没什么,你是领导,这是你应得的待遇。”

梁健用手指点点李菊说:“你这个李菊啊,别糊弄我了!”李菊心里又是一惊,他怎么说我糊弄他啊!难道他还是知道了什么阴谋诡计?李菊疙疙瘩瘩地道:“梁部长,我可一点都没有糊弄你啊!”

梁健笑了:“哈哈哈,别紧张,我说的这个‘糊弄’,其实是感谢你给我特殊待遇的意思。刚才王兆同部长都问我了,我这么好的茶叶是从哪里来的?我一想,怎么他不知道是从哪里来了,那么肯定是你没有给他尝过。心想,如果我说了实话,那他肯定要对你李菊有想法了,我就扯了个谎,说我的一个在西湖龙井产区的朋友给寄过来的!”

李菊又是一阵虚惊:“谢谢梁部长帮我遮掩,否则王部长真要对我有看法了,他肯定会认为我对你特别好一点。”这句“我对你特别好一点”一出口,李菊不由脸上一红,意识到这话肯定会让梁健误会。

梁健听她这么一说,也真有些不好意思,就说:“不多说了,晚上我请你吃饭,你一定要来啊!我是真心实意要感谢你!其实,另外我还有事情请教你呢!”

李菊心里,有一个声音对自己说,别去了;另一个声音却说,去吧,你不是也不反感跟梁健一起吃饭吗?李菊被两个声音折磨得很是纠结。后来,出现了第三个声音来,去吧,去了,说不定能找到什么办法,来完成朱部长交代的任务。

人有了心思,日子就迷迷糊糊过得特别快。

整个下午李菊都有些魂不守舍。到了下班时间,她还忘记了收拾了东西。

梁健在车中等李菊,等了好一会,李菊都没有下来。就打电话给李菊,李菊接起了电话,梁健说:“我已经在车里了。”李菊急急匆匆说:“我马上下来。”李菊两手空空就来了,来到车里,又用手拍了一下脑袋,道:“啊呀,糟了,我都没有带包。”就又冲上楼去,去拿包。

在过道里碰到也正要下班的朱庸良。朱庸良问道:“好好考虑一下。”李菊点了点头:“朱部长,你交代的任务,我肯定会好好去考虑的。”朱庸良点了点头,自己下班去了,他晚上还有一个场子要去,据说还有美女等着他,他就匆匆走了。

李菊又匆匆忙忙赶了下来,手忙脚乱地开了车门,又关上。梁健感觉,今天的李菊有些异常,就如换了一个人一般。梁健道:“今天这么忙啊?”李菊只好点了点头。

李菊心想,知道我正忙着什么?我正忙着,如何算计你!

梁健让周强强往一个叫做“马灯部落”的小餐厅开去。这是一家新开的餐厅,梁健还没有去过。马灯部落在一个步行街区,车子无法开到餐厅门口。梁健让车在外围的一处交叉路口停了下来,两人都下了车。

周强强看两人都下了车,心道,梁部长和李主任,都是单身,该不会干柴烈火,找个地方去点火了吧!周强强对李菊的美色,也有过幻想,但如今肯定不是自己篮子里的菜了!心想,还好自己也有人约吃饭,还有美女,虽然比李菊差一点,总也聊胜于无,就把车开走了。

看到了“马灯部落”的名字,李菊警惕地问:“今天,是哪些人啊?”梁健说:“没别的人,就我们两人。”李菊惊讶地说:“就我们两人啊?”梁健说:“是啊,不方便吗?如果你想再叫几个人,也无所谓,可以打电话啊。”李菊摇摇头说:“算了。”

这个“马灯部落”是个特色小餐厅,走进里面服务员都很礼貌,引导他们往楼上走。在楼梯转角处,是一些旧明星片和八九十年代的毕业证书,这些都是很私人的东西。

李菊也是八零后,瞧见这些儿时的东西,心里一动,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心里不由一阵感触,当时的自己是多么单纯啊?而如今呢?却陷落在部里你死我活、阴谋诡计之中,感觉心里真是累得慌啊!

有那么一分钟,她忽然很想告诉梁健,关于朱部长要害他的事情,希望他还是早点退出这场争斗,别再分管干部工作了。等他们的目光从这些漂亮的明星片上移开,来到舒适的木质餐桌前坐下时,她才压制住了这种想法。

梁健把菜单交给了李菊。如换在平时,李菊肯定会找自己最喜欢的菜来点了,可如今心里怀着心事,李菊感觉自己也不饿,就不知要吃些什么。李菊说:“你来点吧。”梁健只好拿了过来,把菜点了。

这里的茶水是自助,梁健就去给李菊倒水,李菊瞧着梁健走过去的身影,心里不由黯然:“我真要害他?”

梁健把水端到李菊面前,说:“李主任,今天看你心情不是很明朗啊,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李菊见梁健关心自己,心下感激,可就是什么也不能说,答道:“也可能是累了。”梁健就说:“那好吧,待会吃过饭,我早点送你回去。”

饭菜上来了,味道鲜美,李菊的胃口总算被这种新鲜的味道吊了起来。

“马灯部落”的背景音乐,也是小时候的一些老歌,这回竟然播放的是一首《星星点灯》:

抬头的一片天

是蓝蓝的一片天

曾经在漫天的星光下

做梦的少年

……

旧歌重听,就如昨日重现,很有感触。李菊轻轻咀嚼着嘴中的食物,与梁健相视一笑。梁健见她心情好了很多,也对她笑笑。

李菊听到:

现在的一片天

是肮脏的一片天……

这时更有感触。就忍不住看着梁健问道:“人长大了,是不是也变得肮脏了。”梁健笑道:“那也不一定啊。人总是可以做些选择的。如果选择不肮脏,那总也可以保持一点纯洁的吧。”李菊否认说:“那可不一定,有时候,人是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的,比如有些人只能从事一些低下的工作,她又没技术、又没文凭,这一生也就只能是社会底层,你说他们有选择吗?”

李菊说的是她自己,可梁健脑海里,却想到了清池会所的菲菲,就道:“有时候,我们无法选择职业,可是我们至少可以保持心里纯净的一角。”他觉得菲菲的工作不是很好,但这个小女孩心里却很纯净,只是他也无法跟李菊说得太具体。

聊聊天,郁闷的心情稍有消减。李菊放下了筷子说:“梁部长,今天找我,就是为了感谢我送你好茶吗?”

梁健说:“感谢是最重要的一个方面。顺便向你请教一些问题。”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啊?有什么话,问吧!”

梁健说:“不知你有无听说,我的分工要调整了?”

李菊当然听说过了,正因为你梁健分工调整了,朱部长才要对付你。可她假装不知:“真的啊,我还没有听说呢!”

梁健道:“据说,我要分管干部工作了。王部长暂时主持常务副部长的工作。”李菊装作开心地道:“这很好啊!干部工作,可是我们部里的拳头产品。”梁健说:“我也很有压力!我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要么不做,要么就干好。可目前,对干部工作,还完全没有概念。”

李菊说:“干部工作有其秘密性,说实话,我虽然在部里都已经五六年,其实对干部工作的皮毛都还没有了解呢。因为他们是不公开的。如果你真要了解,那应该向干部科长姜岩询问才是。”

梁健说:“在得知要分管干部工作之后,我是第一个来告诉你的。”李菊心下一阵激动,原来自己在梁健那还有这样的分量!而自己却一直在想着如何算计他!李菊垂下眉头说:“感谢梁部长的信任!”梁健笑说:“我是在麻烦你唉!”李菊低声说:“不麻烦。”

梁健喝了一口水道:“其实,我心里还有一份担忧。”李菊说:“担忧什么?”梁健说:“那就是干部科长姜岩。你肯定也了解,姜岩现在的妻子陆媛是我的前妻。如今,我要分管干部工作,也就是分管姜岩了,他肯定会有想法吧!”

李菊说:“他有什么想法啊。他把你老婆抢走了,你现在做了副部长,分管他。也算扯平了!”

梁健听了李菊这话,心里一愣。他没想到,李菊会这么考虑问题。梁健心想,要说扯平,可远远没有这么简单,前不久,在宾馆房间里他跟陆媛又一次发生了关系。这又算什么呢!这就算扯平了吗?

如果换着今天,他绝对不会做出那么荒唐的事情。有句话叫“好马不吃回头草”,可梁健他干嘛偏偏去吃了陆媛的“回头草”,除了荒唐,也许心里本来就有鬼,有那种“扯平”的猥琐想法。你姜岩给我戴过绿帽子,我现在给你也戴个绿帽子。

可如今回忆起来,真有这个必要吗?梁健对于陆媛的爱,其实早在陆媛与自己那份离婚协议书签字那一刻,已经彻彻底底死掉了。为所谓“报复”人家,而跟陆媛发生关系,这不是自己该做的事情。

也就是在今天早上,接到胡小英的电话,说他要分管干部工作后,他已经彻底决定,以后,再也不跟陆媛有任何瓜葛。

梁健对李菊说:“这有什么扯平不扯平的啊。应该说我和姜岩,都不是很幸福的人。有句话说,离异可能会带来很多,但有一样东西,是怎么都得不到了,那就是天伦之乐。姜岩以前就有孩子,如今他跟陆媛在一起,就不可能给自己的孩子享受天伦之乐了。我还好,本就没有孩子,但没有孩子也是一种遗憾啊……”

李菊忽然问:“难道你想要一个孩子?”她本身就喜欢小孩子,自己的大学同学,很多都已经结婚生子,经常在微博上晒孩子的照片,有时真让她羡慕不已。

可这么一问,李菊就觉自己问得唐突,都羞红了脸。梁健见今天气氛有些滞重,就故意想抓住这个机会,活跃一下,就带点嬉皮笑脸地道:“怎么,难道你想帮我生一个啊!”

李菊一听,斥道:“去。梁部长,你还吃我豆腐啊!我本来以为,你可是正儿八经的人啊。没想到,你也有嬉皮笑脸的时候。”梁健见气氛活跃了许多,就顺着说:“其实,哪个男人心底不想做李寻欢啊,只是没有碰对人而已。”

李菊听他这么一说,仿佛又话里有话,就说:“越来越离谱了!还是回到正题吧。”

梁健说:“正题已经说完了,我本来担心跟姜岩处理不好关系,不过,今天跟你聊聊天,我有了些领悟,我肯定能和姜岩合作好。”

李菊听到梁健说“我肯定能和姜岩合作好”,脑海里,猛然冒出了一幅画面:在宾馆过道里,一个女人从一个宾馆房间里出来,这个女人就是陆媛,房间里面的就是梁健。

想到这个镜头,李菊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邪恶的念头:如果姜岩知道梁健和陆媛在同一个宾馆房间里,会发生什么呢!这不正是朱庸良部长需要看到的一种状况吗?到时候,不需要他们动手,姜岩就会给梁健制造各种麻烦!

但这个念头刚一掠过,李菊看都不敢看梁健了,心里犹豫,我真要这么做吗?为了朱部长,把梁健推入险地?

这时梁健发现李菊脸色阴沉,问:“李菊,怎么了?”李菊说:“没什么,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梁健提出要送李菊回去,李菊说,不用了,她自己回去。梁健见李菊今天情绪有些捉摸不定,还是坚持要送他。于是两人打了一辆车,坐在了后面。

上了出租车后,两人就不再说话。梁健看着前面,李菊侧面看着窗外的夜景。梁健记起,以前喝完酒,他也送过李菊,当时李菊把脑袋靠在了他肩膀上。如今,她似乎离自己远远的。不过,梁健心想,这也不是不好,要知道,开始时两人可是冤家对头,如今可以坐在一辆车上,至少他少了一个敌人。

他没有想到,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敌人。离你最近的人,如果变成敌人,杀伤力会更大。

第二天一早,王兆同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拉长着脸。

梁健知道王兆同已经开始暂时主持常务副部长的工作,应该开心才对,就说:“王部长,恭喜啊,你当上常务副部长了啊!”

王兆同却“哼”了一句,冷冷地道:“要说恭喜啊,还是要恭喜你梁部长。你终于可以分管干部工作!”梁健热脸贴上了冷屁股,甚觉没劲。按照梁健的想法,虽然王兆同不再分管干部,但毕竟是主持常务副部长的工作,比以前要提升了,应该开心才对!然而王兆同却反而不开心,梁健很是不解。

这时,办公室的方羽走进来说:“王部长、梁部长,朱部长说请你们去他办公室,开一个碰头会。”

少了一个邵有康,朱庸良办公室的会议桌上,就只有五个人了。王兆同、江海宏坐在一边,梁健坐在他们对面,他右边上面的位置空着。

朱庸良说:“各位部长,我们利用早上晨会的时间,碰个头,在班子里正式宣布一下有关工作的调整。

“大家应该都已经知道了。邵有康部长前段时间因为身体不好,生病住院,如今邵部长已经出院了。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总算没有出什么大事。

“但邵部长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身体总是不如以前。应他本人提出的申请,他不再担任区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职务。经向区委胡书记汇报,征得区委常委会同意,从今天开始,由王兆同部长,暂时主持常务副部长的工作……”

“由王部长吗?”一边的江海宏突然打断。

梁健看到江海宏听说由王兆同暂时主持常务副部长后,脸色顿时难看了许多。看来,江海宏是头一回听说这个消息。梁健心想,如果不是区委书记胡小英亲自给自己打电话,自己也肯定是如今才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看来,在官场混,消息灵通就是生产力啊,否则就会落于被动。

朱庸良似乎也料到江海宏会有情绪,就道:“没错,由王部长来暂时主持。这里要强调一句的是,暂时主持,不是任命。这是区委常委会上研究决定的,江部长你有什么意见吗?”

江海宏心里有情绪,但他在组织部待的时间也不短了,知道有些话不该说白了,于是道:“我能有什么意见?那么干部工作由谁分管呢?该不会王部长仍旧分管吧?那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江海宏心里的算盘打的是,假如常务副部长轮不到自己,分管干部工作的权力总该给他了吧。因此,心里也存着几分期待。

没想到,朱庸良又说:“这也是我要宣布的第二个事项,那就是王部长不再分管干部工作,干部工作由梁部长分管。”

“什么?”江海宏毫无心理准备,几乎叫了起来。

江海宏反应之强烈,脸上表情之诧异,让梁健几乎都笑了出来。

朱庸良又道:“梁健副部长分管干部也不是部里决定的,是由区委主要领导在区委常委会上征求意见后决定了的。”

梁健听朱庸良说的是“区委主要领导”,虽没有说出名字,可谁都知道那就是胡小英了。梁健不由想,朱庸良还真是有心计啊,用这么区区五个字,就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了。等于是说,如果你江海宏要怪,那就去怪胡小英吧。

江海宏心下更加郁闷,但又无发泄渠道,他没想到,这次格局调整多出来的一块大饼,自己竟然连一口都没有咬到。脸部扭曲、面色发青。

梁健心里想,看来在官场,没有能力,没有人罩着,到了一定的高度就会寸步难行,江海宏就是一个例证。这么想着,就暗自庆幸,自己已经得到了胡小英的认可。否则在这个组织部,不被朱庸良整死,也会被晾在一边晾成咸鱼干!

朱庸良又说:“此外,我们部里的李菊同志,也被提拔任用为副科级组织员。副科级组织员这个岗位,也是副科级实职,以后到其他单位任领导干部,不再需要考察,直接平调出去即可,因此说啊,李菊同志的领导职务,也算是解决了。”

在场这个几个人中,除了朱庸良是区领导,其他人中,也就江海宏没有得到任何提拔任用。心想,他们都吃鱼吃肉,我却连一勺子汤都没有喝到,这也太不公平了吧。脸色铁青着,笔头在笔记本上狠狠地画“xx”。

朱庸良注意到了江海宏的失态,就说:“今天开这个会议,我想说的是,一方面我们向王兆同、梁健和李菊三位同志表示祝贺,另一方也要说,你们肩上的担子更加重了,一定要更加努力。还有,我们江部长,虽然这次没有职务上的变动,但区委肯定会考虑你的进步,所以思想上一定不要有任何包袱,并不是你工作上有什么不到位,这次才没有动,区委下一步会考虑我们每位班子成员的进步。”

朱庸良又交代了办公室调整的事情。王兆同将搬入邵有康的办公室办公,这样梁健就恢复为一人一间办公室。

江海宏本想发作,听朱庸良这么一说,虽然不知真假,总不好直接发飙了,继续在本子上画“xx”,一直到了会议结束。会议刚结束,江海宏第一个“啪”地合上了笔记本,走出了朱庸良的办公室。

大家正要走出去时,朱庸良说:“李主任,你稍等。我这里有几个文件,你拿去。”

李菊知道,朱庸良肯定要问她如何整梁健的事情。她真的很不愿意留下来,可朱部长叫住了她,她也没有办法。

朱庸良果然没有什么文件要给她,而是对她说:“李菊,我跟你说实话吧。这次,我本来是向胡书记争取,把你派到十面镇担任党委副书记。可胡书记说,余悦还在外面挂职,等她回来,另行安排了工作,再考虑。我想你也年纪不小了,所以极力向她推荐,一定要提拔你。最后,她终于答应给你解决副科级组织员。刚才我也说了,虽然这不是副部长、副局长,可也是实职,待遇上去了,职级也解决了,以后出去担任领导,只要直接出去就可以,所以这次的结果,也不枉费了我的一片心血。”

李菊听得出朱庸良是在向自己邀功,就说:“谢谢朱部长了。”朱庸良摇头闭眼说:“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我怎么觉得,最近你怎么跟我越来越客气了,不想以前那样跟我走得亲了!”李菊冒出一句来:“朱部长,你真的会跟你老婆离婚吗?”

朱庸良眨了下眼睛,他原本以为,自己给她解决了副科级组织员,李菊在短期内不会再跟他提出离婚的事情,没想到她照提不误,一听到这个问题,朱庸良就头大了。朱庸良只好哄骗道:“真的是快了!今天陪我一起吃晚饭去,怎么样?我替你庆祝庆祝!”李菊说:“不必了,我心里开心就行了!”

朱庸良见李菊兴致不高,也没有办法。他就转移话题说:“我昨天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过没有?”

李菊原来以为朱庸良今天不会跟她提起如何整梁健的事情,没想到他还是抓的很牢。李菊脑海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个计划。但她并不想这会就说出来,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说出来,因为那对梁健肯定会是一个伤害。

于是,李菊说:“我有些眉目了,我再回去想想,如果明天想好了,就跟你汇报。”

朱庸良说:“好吧,那么我耐心等你明天的好办法。”说着朱庸良伸出手来,抚摸李菊的手背,李菊任由他摸,却实在没什么感觉。

回到了办公室里,王兆同就开始整理桌子和物品,他急着搬到邵有康的办公室去。梁健见他这么急,为表示好意说:“王部长,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啊,慢慢搬好了啊!”

王兆同却心情没那么好,语带酸味:“我得赶紧搬家,好给您梁副部长腾空间啊,以后梁部长分管干部了,人来人往就多了……梁部长真是有办法啊,一到组织部没多久,就开始享受一个人一间办公室的待遇了!我王兆同,可是到今天,才有了这样的待遇。”

梁健很是不理解,王兆同既然得到了提升,干嘛还心里不爽。就说:“我这肯定是好景不长,王部长是正儿八经的常务,以后一直就是一人一间办公室。我这里如果下次再来一个副部长,肯定就要跟我拼了。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我这以后不适应反而不好!”

王兆同说:“我看梁部长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什么环境都能适应。”话语之中,像是就等梁健这里某天又来一个人,打破他一人享受一间办公室的待遇。梁健也不计较,在他让人帮助搬箱走子时,梁健说:“王部长,你干部工作经验丰富,我以后还要多向你请教呢。”王兆同说:“别,谈不上,谈不上,梁部长肯定是自己摸索一番,就全明白了。”

意思之中,似乎不愿意把有关业务教给他。梁健心想,这个王兆同也太小气了。

“这哪里是王兆同小气啊!”朱怀遇喊道:“这是每一个人的正常反应!”

这天晚上朱怀遇得知自己被提拔为溪镇镇长、党委副书记,心情大好,就邀请梁健一起吃晚饭。喝了几杯酒,梁健跟朱怀遇说了王兆同的反应,朱怀遇就说:“这很正常啊。你知道吗?在组织部哪项工作最重要,当然是干部工作了。这是组织部的拳头产品,如果没有干部工作,组织部谁还要看啊!所以说,王兆同虽然目前被安排暂时主持常务副部长的工作,但手头没有了干部工作,就等于失去了组织部的大部分天地。而你呢,虽然只是副部长,但因为手头有了干部工作,你的好日子真的要来了。”

梁健说:“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吗?”朱怀遇说:“你不相信啊!你立刻就会知道了!”说着,朱怀遇就慢慢地斟了一杯红酒,给梁健杯子里却只斟了小半杯,举起杯子,对梁健说:“梁部长,我敬你,这杯酒我喝了,你随意!”

说着真的把自己杯中的一杯酒,一口爽快地喝干了。梁健从来没见朱怀遇跟自己喝酒有这么爽气过,竟然自己喝完,对别人没有任何要求。平时,朱怀遇即便喝上半杯酒,也会拉上梁健一起喝。梁健就说:“你今天还真爽快啊!”

朱怀遇大摇其头:“这不是爽快,这是因为我敬的对象,是管干部的领导,这就是你的待遇!”原来朱怀遇是在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你立刻会知道你的好日子要来了”这个意思。

梁健笑着朝朱怀遇点点说:“那既然这样,朱镇长,我再敬你一杯,我随意,你喝了。”朱怀遇并没有拒绝,而是拿起自己的杯子,真一口干了,将杯子倒过来,给梁健看。梁健想,今天这个朱怀遇人逢喜事,喝酒喝疯了,于是也不再跟他开玩笑了,怕他待会喝得一塌糊涂,连累了自己!

李菊的家是在一个新小区的小高层顶楼,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自从李菊的母亲田新芳离婚之后,就剩下母女俩生活在一起。但直到去年田新芳才赚够了大部分房款的钱,又贷款十万,买了这套九十万的房子。田新芳买这房子,还得到了她有些朋友的帮助。那些朋友跟田新芳的关系并不普通,超出了一般的男女关系,但田新芳处理的很好,也让那些男人非常放心,在这种买房打折的事情上给田新芳一些帮助,是他们力所能及且乐于做的事情。

李菊从小也感受到田新芳的不容易。李菊看到其他同龄人家庭都是完满的,有爸有妈,就是自己没有,她有时候会问:“妈妈,你以后还会给我找一个爸爸吗?”田新芳说:“女儿,你放心,我不会再给你找一个爸爸了。”李菊问:“为什么?”田新芳说:“这风险太大。女儿,有没有爸爸并不重要,有没人在重要时刻帮你才是最重要的。你看你以前的爸爸,他在我们最需要他的时候,却偏偏只顾自己,离开我们。这样的爸爸我们要他干什么!妈妈有很多朋友,他们会在我们需要的时候帮助我们,所以我不会再给你找个爸爸了!”

被田新芳这么一说,李菊在关于爸爸和能够帮助自己的人之间,有些搞不清楚了。直到大学毕业,谈朋友的时候,她首先考虑的是,这个人是否能帮到我?这么一想,她处朋友的关系在别人看来就变得特别现实,很多人跟她交往之后就走开了。到了工作岗位,她遇上了朱庸良,而朱庸良却正是一个能够帮助自己的人。于是,她忍不住将他和男朋友之间,画上了约等号。

可她心里却始终有一个结打不开,朱庸良以后到底是我孩子的爸爸,还是一个始终能够帮助我的人呢?

吃晚饭的时候,田新芳看到自己的女儿心情沮丧、脸色发黄,就问:“女儿,你怎么了?”

李菊说:“今天,朱部长开会的时候宣布,我已经被提拔担任为副科级组织员了。”

田新芳一听,开心地道:“女儿,这是个好消息啊,你怎么还愁眉不展的啊?我们应该庆祝一下才对啊!你等一下,我去开红酒。”

田新芳的那些朋友,有时候也会给他们送些好酒、好糖果来。她取了一瓶十五年的法国红酒,打开了,给女儿和自己都倒了小半杯,说:“女儿,我祝贺你,我们把这一杯都干了吧。”

妈妈喝了,可女儿李菊只喝了一口。田新芳见女儿始终心情不佳,就问:“女儿,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要跟妈妈说啊!”

李菊就看着田新芳问:“妈妈,你说,朱部长会真的跟自己的老婆离婚吗?”田新芳被女儿这么一问,一时答不出来。

李菊不是没有谈过对象,但那些对象基本都不靠谱,田新芳都看不上,所以女儿最后也放弃了相亲。有一次,李菊跟她说起了朱庸良,也没有瞒她,说朱庸良答应跟她结婚。因为朱庸良的高官厚禄,田新芳想,如果朱庸良真的能够离婚,娶了女儿,那不失为一件好事,因此她就没有反对。这时,女儿突然这么问,她就有些措手不及了。她问:“朱部长怎么说?”

李菊说:“他让我再等等。”田新芳看重朱庸良手中的权力,说:“那我们就再等等。他对你还是不错的,这次都已经帮你把副科级组织员的事情都解决了,以后,你就铁定要当领导了!”

听到母亲这么肯定,李菊也就不再把心里的疑惑多说了,她虽然脾气犟,可心里一直把母亲的话很当回事,特别是在感情问题上非常听田新芳的话。李菊说:“那好吧,我就再等等。”

田新芳问:“你今天心情不好,就是为了这个事情?”

李菊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这是一个原因,还有,就是如果朱部长吩咐我去做什么事情,我都该去做吗?”田新芳说:“只要不是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你当然要帮朱部长去做好啦!他这么关心你!”

李菊又点了点头,原本犹豫、柔软的心,这会又硬了起来:到目前为止,朱部长的确是对我很好的,他让我帮一个忙,我怎么可以不帮呢!吃过晚饭,她就给朱庸良发了一个短信:“朱部长,我已经找到办法了!”

朱庸良刚喝得面红耳赤,已经换了场子,在一家KTV里唱歌,两个美女分坐两边,他左手搂着一个美女的腰,另一手绕过美人的脖子,跟李菊打电话。听李菊说“我已经找到了办法”,他有了精神:“什么办法?”

李菊说:“你那边怎么这么吵?”朱庸良示意同伴把音响开低一些,对李菊说:“现在听得清楚一些了吧?没办法,在陪一位领导应酬。”李菊说:“听得清楚一些了。不过,电话中说不方便。我打电话来,只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想到办法了,请你放心。明天就开始干。”

朱庸良虽然好奇,不过电话中讨论阴谋诡计的确不合适。他本可以离开包间,去找李菊,把事情弄清楚,只是此刻美人在抱,他不愿就这么走了,说道:“我相信你,明早再说。”

李菊没想到朱庸良说挂电话就挂了电话。先前跟母亲聊了要不要等朱庸良的事情,母亲田新芳说,还是等一等。她在心里又把朱庸良当作了可以一等的人,还以为打了这个电话,朱庸良会马上赶过来。没想到朱庸良提都没有提。

心下不快,可也没办法,只好明天再说。

一早上。天气就有些阴沉。

方羽把茶杯、烟灰缸、抹布等放进一个绿色的塑料盆,另一手拿起了电水壶,打算去清洗、烧热水。忽然李菊阻止她道:“方羽啊,这些你放着,今天我来清洗和烧水好了。”

方羽很是不解。平时洗杯子、擦桌子和烧开水,都是她的分内活啊,三百六十五天雷打不动的。谁叫她是科员呢?她刚从学校出来的时候,还不是很懂,洗杯子就洗自己的那个,李菊当时就说话了,说办公室有办公室的规矩,新来的“要从小事做起”。方羽这才懂了。后来有几次,她烧开水晚了,李菊也发话了,说“万事赶早不赶晚”。

听到李菊说要亲自动手,方羽心思一动:自己哪里又做得不到位了?赶紧说:“那哪行啊?李主任,这些小事一直是我做的啊!”说着,拿起东西往盥洗室走。

李菊哪里肯?她一把将方羽手中的东西夺了过来,说:“不是因为你做得不好,而是我想服务一次,拜托了!”

方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嘛?李主任都愿意干这些粗活、笨活儿了?既然李主任这么吩咐,她也只好照办,就坐下来打开电脑,忙昨天没有干完的收文工作。

李菊放下塑料盆,靠在门框上盯着过道出了一会神,忽然转身抓起塑料盆和电水壶,”噔噔噔”朝着盥洗室小跑而去。方羽心下好奇,悄悄跑出去,瞧见李菊正跟在干部科科长姜岩身后往盥洗室走。

方羽纳闷了:什么?李主任抢着活干是为了和姜岩偶遇?可是,她平时跟姜岩关系也一般,这会又是怎么了?难道她看上了姜岩?这不能啊!姜岩都已经是二婚了!

反正不关她的事情,方羽耸耸肩继续回办公室做事。

李菊等的就是姜岩。姜岩来到水龙头清洗自己的茶杯。李菊凑了上去,说:“姜科长,早啊!”

李菊今天亲自来清洗东西,姜岩也颇觉诧异,他了解李菊的小姐脾气,平时这些小事粗活从来不干,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就笑道:“李主任,今天亲自洗东西啊?难得难得!”

李菊听得出姜岩的调侃,也不放在心上,就道:“方羽在忙,就我来了!也替科室里的同志分担一下啊!”姜岩笑笑,不再多言,专注于洗刷茶杯。他的茶杯积了些茶垢,他在牙刷上抹了点牙膏,给茶杯刷牙。

李菊说:“你干嘛洗得这么干净啊!”姜岩说:“我哪有李主任那样的福气,每天茶杯都有人洗得干干净净的!我们办公室,自己的事情都自己做啊!所以,想干净的话,只能自己动手。我这一洗,接下来一个月就不洗了!”

李菊对于姜岩话中的调侃装作不懂,慢慢地清洗了杯子,又洗了抹布,给电水壶放满了水,侧过身见姜岩还在专注地清洗茶杯,笑着说:“姜科长,我好了,你慢慢洗啊!”

姜岩说:“好叻。”

李菊转身外走,忽然想到什么,又踅了回来,问道:“姜科长,你和你老婆真是好的蜜里调油啊,还去凯旋宾馆开房间,真是太有情调了!”

姜岩听李菊猛然提了这么一句,甚觉突兀,转过身问道:“唉,李菊,你说什么?凯旋宾馆?”

李菊很随意地说道:“是啊,几号来着,好像是五月十八日吧,你们夫妻俩是不是在凯旋宾馆过夜的?”

听李菊又强调一遍,姜岩若有所思地看着李菊,心头莫名其妙地涌上一阵烦躁,抖了抖手中的牙刷,僵硬地说道:“五月十八日?我不记得了。”

李菊有心没肺地道:“姜科长,你是不好意思吗?夫妻搞点小浪漫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是吧?先申明,我可不是偷窥你的隐私哦。五月十九日,朱部长有客人到镜州来,让我提前安排好房间,我看好房间出来,正好在五楼过道里看到了你老婆,陆媛,她刚从一个房间出来,我还听到她温柔地说:“拜拜”,我记得很清楚,她那天穿了一件青色的连衣裙,背影真妖娆。我当时就想,肯定是你们夫妻俩玩浪漫。不过,现在我又不肯定了,当时只看到个侧面,也许是我看错了,不好意思……”

李菊赶紧捂住了嘴,逃也似的走了。而在姜岩听来,李菊越是要否认,他就越觉得蹊跷。心中满是狐疑:难道那个人真的是陆媛?她为什么会在凯旋宾馆呢?从没有听她说起过啊!那个在房间里和她说“拜拜”的人又是谁呢?难道她跟别人开房去了?

一想到这,姜岩就如吃了一闷棍。整个早上心情特别不爽,李菊那几句“在五楼过道里看到了你老婆陆媛,她刚从一个房间出来,温柔地说拜拜”、“肯定是你们夫妻俩玩浪漫”在耳际不断回响。

李菊有意无意地又在过道里晃了几次,每次都不忘在姜岩的办公室门口张望一眼,瞧见姜岩魂不守色的样子,不禁露出一丝邪邪的笑,心想,刚才那短短的几句话奏效了!

方羽注意到李菊的不对劲,出入办公室的次数,明显比平时多了几倍,因为好奇,她偷偷观察着李菊,发现她有事无事地总要经过姜岩的办公室,而且总会向内张望。

方羽心中谜团丛生:“李主任今天真是怪了,怎么突然这么关注姜科长了?”

中午,朱庸良昨晚的酒才算清醒过来。他把李菊叫到办公室,问:“李菊,昨天你要跟我说的办法,在这里可以告诉我了。”李菊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又把早上已经实施的一部分告诉了朱庸良。

朱庸良拍腿叫绝:“历史说,最毒妇人心,果然是一点都不错!”

“最毒妇人心”,这五个字,朱庸良是脱口而出,没有什么感情色彩,他的确是被李菊想到的这个绝妙办法给搞兴奋了,换作自己长期被酒色麻痹的脑袋,他还真是想不出来!所以,这“最毒妇人心”五个字,甚至带有表扬的色彩。

可在李菊看来,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心里暗道,难道自己真是一个“毒妇人”吗?我现在为朱部长,要设计去害梁健。可梁健对自己并没如何不好,甚至曾经从陈小珍手里把自己救了出来。

如今自己恩将仇报,不是“最毒妇人心”那又是什么呢?

朱庸良没注意李菊的心理变化,道:“很好,李菊,你的办法很好,就这么干下去。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等我们把梁健赶出组织部,这个副部长的位置,就是你的了,到时候我向胡书记建议,由你来分管干部,那时候整个干部工作就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了。”

李菊从没听说过朱庸良要把干部工作给自己分管,如今一听,心下不免一阵悸动。干部工作之重要性,在组织部任谁都是无法否认的,朱部长竟然打算以后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来分管,那不是对自己好又是什么呢?

李菊心里又想起那句话“谁能够帮助你,那才是对你好”。母亲田新芳的观念,有如芒刺一样深深扎在李菊的意识里。

李菊说:“朱部长,你放心,我肯定会安排好的。”

李菊有意无意的一句话,成为了干部科长姜岩心头的一团疑云。他对现任妻子陆媛,一直是偏爱有加,这是他大学期间未完成的梦。直到工作了近十年,他才瞅准机会,抛妻弃子,跟陆媛生活在了一起。内心深处,他也深感对不起第一任老婆和自己的儿子。他也深刻地体会到了“离婚的人,是永远不能享受到天伦之乐的”感觉,这也许就是上天给人的约束。你想得到什么,必然会失去什么。

为了跟陆媛在一起,完成大学时那个未完的梦,他豁了出去。而且,直到昨天为止他还是坚信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然而,今天早上盥洗室里李菊那有意无意的几句话让他那个圆满的梦想之蛋,忽然之间裂开了一条小小的缝。

这条缝隙搞不好,就会全面扩大,直至崩溃!

胡思乱想之际,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办公室。

姜岩抬起脑袋,看到是副部长梁健。

部里已经宣布梁健分管干部工作。姜岩本是极度不愿意的。一方面,梁健在十面镇当一般干部的时候,他已经是干部科长了,如今梁健当了副部长,他却还在原地踏步,心下极度不平衡,以前梁健不分管干部,两人风马牛不相及,如今分工调整后,梁健直接分管他,姜岩觉得特没面子,感觉非常别扭。另一方面,梁健与自己之间,因为陆媛,关系本就微妙。昨天听说梁健要分管自己科室,他就想跑到朱庸良那里申请调科室,可冷静下来一想,干部科是长湖区第一科,如果就这样毫无名分地出去,那岂不是前功尽弃?心下也很不甘,于是便将此事放在了一边。

梁健看姜岩稳稳地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意识到姜岩并不欢迎自己。但分工是组织意图,他也没办法,就说:“姜科长,有空吗?”

姜岩这才从椅子里站起来,答道:“有空,有什么事吗?”

梁健说:“我想跟你要些资料。我对干部工作一窍不通,想先要点干部名册、干部履历表等资料看看,起码人头得弄弄熟悉,否则没法开展工作。”

姜岩的科室一直管得井井有条,这些资料都有。他就从抽屉里,取出两本已经装订的名册,交给梁健。

就在梁健伸手来接的一霎那,姜岩的脑海里,猛然闪现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五月十八日,跟陆媛在凯旋宾馆的那个人,会不会是梁健?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姜岩浑身一震,手中的名册掉落在了地上。他意识到了,赶紧蹲下去捡。

梁健也没什么架子,看到东西掉落,也蹲下去捡。只是姜岩快一步。

姜岩拿着名册,站起身来,忽然问了句:“梁部长,最近去过凯旋宾馆吗?”

“凯旋宾馆”四个字传入耳朵,梁健也是一惊。“凯旋宾馆”就是那个三星级的宾馆,他跟清池会所的菲菲去过两次,最后一次被陆媛搅了局,后来陆媛引诱他,他没有忍住,那天晚上还跟陆媛发生了关系。

难道姜岩知道了那天自己跟陆媛发生的事情?

那天的事情,对于梁健来说,也许是出于同情、也许是出于失控、也许是出于报复,梁健才会与陆媛重温旧梦。事后,他也有点后悔,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些卑劣,他发誓再也不会有下一次!因此,他不希望姜岩知道此事。

听到姜岩问起“凯旋宾馆”,梁健也留了个心眼,不紧不慢地说:“凯旋宾馆?嗯……以前去过,好久没去了!”

姜岩说:“好久没去了?梁部长好好想想,五月十八日,你是不是在凯旋宾馆?”

“五月十八日?”梁健稍加回忆,便知道那天正是他跟陆媛发生关系的那天,姜岩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梁健心想,不可能,如果姜岩真知道了一切,他不至于这样温文尔雅地问他,应该是拳头相加了。这么一想,梁健就否认道:“我不记得那天我去凯旋宾馆了。怎么五月十八日凯旋宾馆有什么事吗?”

“哦,没事,我也只是随便问问。”姜岩始终盯着梁健的眼睛,似乎是在观察他的神色变化。

见姜岩没有再追问,梁健认定姜岩应该不知内情,稍稍放心说:“没事就好!”

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梁健感觉捏着干部名册的手心,有些微微的汗。虽然与陆媛那次意外,完全是陆媛主动,甚至称得上引诱。可陆媛毕竟已经与姜岩结婚,他再去横插一腿,显得很不地道,也很没原则。他本来就信奉“好马不吃回头草”,那天却是“马失前蹄”。

一张椭圆形的桌子上,坐着陆媛的父亲陆建明、母亲陈亚平、陆媛和姜岩。姜岩脑海里忍不住地想,这位置以前就是梁健经常坐的位置。这么一想,他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丈人陆建明每天都要咪点小酒,也不管姜岩吃不吃得下饭。陈亚平在跟女儿聊着电视购物中的一把瑞士菜刀是不是合算。姜岩瞧瞧这一家人,心下有个疑问:“自己是不是个局外人?”

晚餐接近尾声时,陆媛似是无心的问道:“听说,梁健分管你们干部科了?”姜岩觉得陆媛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很是不爽地说:“没错,怎么了?”陆媛听出姜岩语气里的火药味,朝他瞥了眼道:“没什么,你激动什么!”姜岩说:“我哪有激动啊!”

丈人陆建明听说梁健成了分管干部的副部长,手中执掌长湖区干部调配大权,把小酒盅往桌上一摆道:“没想到,梁健是个潜力股,我们中途把这个股票抛掉了,真是可惜!”

姜岩听陆建明这个比喻打得如此露骨,心里的不爽就翻倍飙升。他把碗筷一端,说:“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陆建明朝姜岩看了一眼,又朝老婆陈亚平看看。陈亚平朝他白了眼,说:“你说话也注意点,别乱打比方。你说梁健是个潜力股,什么意思?那你认为姜岩是什么股啊!”陆建明说:“本来以为是蓝筹股,可现在看来不行!”

这些话姜岩没有听到,陈亚平还是阻止道:“你少说点,没人当你是哑巴!”

陆建明退休之前是区政协副主席,平时说话口无遮拦,基层那些干部也不能拿他怎么办,养成了这个习惯,如今在自己家也如此。这会被老婆批评,也冒起火来:“我这是在自己家里,说话的权力也没有啦!”

陆媛看今天气氛不对,快快吃了饭,跟姜岩回家了。

姜岩一路沉默。陆媛说:“怎么了?不说话?”

姜岩突然转过头来:“我问你一个事。”

陆媛随意地问:“什么事?”

姜岩说:“我问你,五月十八日晚上,你在哪里?”

陆媛听说“五月十八日”心里一惊。她不可能忘记这个晚上,那天她和王巧玲约好一起吃饭,后来遇见梁健和清池会所的足浴女,就妒心大起,后来在宾馆房间把足浴女赶走了,自己与梁健发生了关系。她心惊的是,姜岩问什么偏偏问起了那天来!

这么说,姜岩肯定是听说了什么,要不他也不会这么问了。她脑袋飞快旋转:也许我不能全盘否认到凯旋宾馆的事情,否则姜岩肯定不相信,但也肯定不能照实说,必须得找个合适的理由。

姜岩催促道:“你听到我问你的话了嘛?”

陆媛心里已经有了应付的谎言,声音也大了起来:“我又没有聋,当然听到了。”

姜岩说:“那你回答我,五月十八日晚上你在哪里?”

陆媛随口说:“应该在凯旋宾馆!”

听到陆媛说出凯旋宾馆,姜岩简直要从车座上跳起来,不小心踩到了油门,车子“呼”地往前冲了一段,差点追尾,一脚刹车,陆媛的身体猛地往前倾了倾,侧过头说:“你怎么开车的啊?”

姜岩不理,一门心思地问:“你到凯旋宾馆去干什么?”

陆媛似乎毫不在意,耸耸肩道:“陪王巧玲,还能干什么!”

姜岩追问:“干什么?我想听你说。”

陆媛眼珠转动着,只好继续编:“你不是知道,王巧玲有洁癖的,每天都要洗澡,那天晚上她们家的热水器坏了,她没法洗澡了,所以在宾馆开了房间,让我陪陪她。就这么简单,你以为是什么?”

陆媛都为自己胡编乱造的本领而惊讶。

姜岩听着,将信将疑道:“她为什么要去宾馆啊,来我们家洗一下就得了!”陆媛说:“我们家有你这个大男人,多不方便!你让她来,她都不会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

姜岩听陆媛说得有模有样,就有些信了。可想起李菊早上的话,似乎李菊有意在提醒他什么,又不敢全信,继续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瞧你疑神疑鬼!怎么了?是谁对你说了什么吗?如果你不真信我,那我打电话给王巧玲,你直接问她好了!”

姜岩没想到,陆媛敢打电话给王巧玲核实。但又想,既然她敢这么做,就只有两种原因:一是她那晚的确跟王巧玲在一起;二是她虽没跟王巧玲在一起,但早就已经沟通好让王巧玲帮她圆谎。

不管是哪一种,姜岩都感觉打这个电话毫无意义,于是说:“算了,既然你说是陪王巧玲,那就是陪王巧玲。我相信你。”

陆媛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她根本没想到姜岩会知道这事,压根没跟王巧玲统一过口径,这次她铤而走险要打电话给王巧玲,也不过是孤注一掷。没想到,这一招还挺灵,姜岩竟然信了。

第二日,李菊发现姜岩又恢复了往日的状态,心想:难道自己昨天的提醒没有效果?还是姜岩实在呆若木鸡,没有领会她的意思?

她等姜岩从办公室出来时,又制造了一次偶遇,问道:“姜科长,昨天我说的关于你老婆陆媛的事情,真的不好意思,我很有可能看错人了,你别往心里去。”

姜岩笑笑说:“没事,我问过她了,你的确看错人了。”

姜岩似乎已经完全消除了对老婆陆媛和梁健之事的猜测,李菊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说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就走开了。

回到办公室,心想,第一计划失败,只好进一步实施第二计划了。

下午五点,李菊让驾驶员把她带到了镜州智能市场,然后让驾驶员小周先走了。这个智能市场,其实就是专卖电脑和手机的地方,在镜州市生意也甚是火红。

李菊来到一个柜台,说:“我想买一个手机,加一个新号码。”老板挺热情:“行啊,你喜欢什么款,随便挑。”李菊问:“需要身份证登记吗?”老板说:“一般情况是这样,如果你没带身份证,又不记得身份证号码了,多交20块钱,我给你搞定。”李菊说:“我再加你30块,你帮我开一张发票,发票内容别开手机,写电脑用品。”

老板见李菊出手大方,当然没有意见:“行,行。你放心,我给你办得妥妥的!”

李菊把一张开着2000元价格的发票对折了放入袋里,心想,做办公室主任,就这点方便,发票报销只要自己稍加处理就行,否则为部里办事,还得花自己的钱,就冤枉了。

李菊拿起手机正要转身,忽听有人喊她“李主任”。一回首,看到竟然是自己的下属方羽。

方羽笑着喊李菊:“李主任,你怎么也在这里啊?”李菊本来很好搪塞,但由于自己所做之事见不得光,就有些支支吾吾地道:“是啊,方羽你也到智能市场来了?”方羽说:“是啊。”李菊警惕地问:“你来做什么?”方羽说:“哦,梁部长让我帮他办点事!”

李菊心跳一阵加剧:“梁部长让你来的?”难道梁健发现了我要做的事情?不可能啊,除非他有读心术。

方羽说:“嗯,梁部长让我给他的电脑配副耳机,本来他自己来的,正好晚上有事,就问我能不能帮他买一个!”

李菊这才放心:“耳机?他哪有空在办公室听耳机?”

方羽说:“他说他偶尔会听听音乐。”

“听音乐?”李菊自言自语,瞟了一眼方羽,看到她青春靓丽的样子,忽然有些不快,说,“看来,梁部长还挺信任你的,把这样私密的工作都交给你办?”

话出口,李菊才发觉自己语气中竟带着点嫉妒,便有些后悔。方羽倒仿佛没听出来,说:“是,梁部长很信任我。”

李菊看着这没心没肺的方羽,好笑地说,“那你去买吧,我也该回去了。”

方羽忽然有些兴奋地问:“李主任,你买了个新手机啊?”

李菊这才发现手机还拿在手上,忘记藏进包里了,就说“是啊”,然后赶紧把手机揣进了口袋。

方羽想,李主任还真是奇怪,买个手机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般人买了新手机,都会拿出来炫一下,李主任却像偷了东西一样藏起来。既然不让看,方羽也不勉强,说:“那好吧,再见,我早点买了,去吃饭。”

梁健打电话来了:“耳机买好了吗?”

方羽说:“刚买好,明天就能给你。”

梁健说:“谢谢了。我还在办公室里看名册!”

方羽说:“梁部长,你也别太拼命了。”

梁健说:“有句话叫,先苦后甜,开头不努力点,以后分管干部情况不熟悉,人都不认识,那就要先甜后苦了!”

方羽对梁健的敬业精神很是佩服,很想再和他说说话,便无话找话地说:“梁部长,你猜我刚才碰到谁了?”梁健随口问:“谁啊?”“李主任。”梁健说:“哦,李菊啊,她做什么?”

方羽说:“她也在智能市场,好像买了个新手机……”梁健有新电话打进来,就没再跟方羽继续聊下去,说道:“总之感谢你,过几天请你吃饭!”方羽笑说:“好啊,你说的,不可反悔!”梁健说:“我当然不会反悔了,吃个饭,小事一桩。”

梁健正式上位,将干部科的几位同志叫到了一起,在会议室,开了个碰头会。干部科共四人,分别是干部科长姜岩、副科长凌晨、副主任科员车小霞和科员肖远。

梁健说:“很荣幸能够跟大家一起共事。前几天向姜科长要了一些材料,可说实话,我对干部工作还是不熟悉,还要有一个过渡的阶段。这段时间,请大家按照以往的惯例,各尽其职地做好分内工作。另外,我想趁这段时间有空,到乡镇和部门跑跑,了解一下干部的情况,听听基层的意见。请科里派一个人,跟我一起去。至于派谁,由姜科长安排。”

姜岩对梁健分管干部工作,一开始还有些不甘心,但仔细一想,在组织部工作就是如此,一切都要听组织的安排,什么是组织呢?组织就是领导。因此,姜岩也就慢慢地接受了梁健作为分管副部长的存在。当然,内心深处,他对梁健依然不服,所以在人员安排上,他就做了一点小手脚。

姜岩说:“梁部长,你知道科里工作也比较忙,我们也只能派一个人跟着你去调研了。”梁健说:“行!一个人就够了,你们谁跟我去?”姜岩说:“就车小霞主任去吧!”

车小霞是副主任科员。她是研究生毕业,工作第二年,过了试用期,就享受了副科级待遇。梁健认真地朝车晓霞看了一眼,发现她胖乎乎的,脖子和手指都很圆,脸上肉多,下巴有些往下坠,两眼习惯直直地看人。

梁健第一印象,就是这女孩不太聪明。姜岩说让车小霞陪同梁健去,梁健就向车小霞点了点头。

车小霞虽然转过脸来,却不点头,也不说话,仿佛这事跟自己毫不搭界。梁健想,这女孩还真有点奇葩,怎么会安排在组织部干部科呢?印象中,干部科分管干部工作,而干部工作在政府里举足轻重,干部科应该都是精兵强将才对,而眼前的女孩连虾兵蟹将也算不上。

既然姜岩提出,由车小霞陪同自己去跑基层,他也大方接受。一方面,他也理解干部科工作一向很忙,估计这个车小霞也帮不上什么忙,让她跟着他总算能够充个数;另一方面,他刚才说了,派谁去由姜岩安排,此时如果他不要车小霞,那么不仅会得罪姜岩和车小霞,其他干部也会对他有看法,觉得他说话不算话,没有领导风度。

于是,梁健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第一天他们跑了几个乡镇。梁健熟悉十面镇的干部情况,就不再去跑了。跑了林城镇、朱场镇,最后一个到溪镇。溪镇目前是朱怀遇担任镇长。

梁健把这天的最后一站安排在溪镇,也是有目的的,第一当然是为了深入了解一下溪镇的干部,特别是年轻干部队伍的状况,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顺道去看看朱怀遇。朱怀遇任职以后,他还没有好好去看过他。

梁健先去见了溪镇的党委书记,又向党委副书记、组织委员了解了情况。党委副书记和组织委员,都认识车小霞,对车小霞还很客气。梁健心想,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没想到车小霞到了溪镇,还挺有市场的嘛!

梁健就说:“我们车小霞同志不错吧!”那个副书记闵嘉兴说,“当然不错啦,是我们镇上推荐到区委组织部的干部嘛!”梁健说:“原来小车是从溪镇出去的干部啊,我还不了解呢!”闵嘉兴说:“啊呀,梁部长对这个都不了解,就带着我们小车出来跑基层,看来今天晚上吃饭,梁部长要罚酒了!”

梁健有些将信将疑,又问车小霞:“小车,你真是溪镇出去的干部?”党委副书记闵嘉兴见梁健真的不明就里,就说:“看来梁部长是不相信小车是我们镇上出去的干部啊!我有照片为证!”说着,闵副书记站起身来,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张合影递给了梁健,说:“梁部长,有图有真相,你看吧。”

梁健接过合影,努力寻找着车小霞的脸。找了好一会,都没找到车小霞。闵嘉兴还在一边唠唠叨叨:“这张合影是我们去南京党员活动时拍的,因为有我们小车在,我才留下来的。”

听闵副书记这么说,车小霞脸上微微有些尴尬。

梁健听闵嘉兴说得这么矫情,相信车小霞肯定在合影的人群里,于是又一个个看过去,认认真真,辨别着每一张脸。可搞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梁健心想,女大十八变是有的,可车小霞工作以来,应该没这么大的变化吧。

闵嘉兴催促道:“梁部长,你找到没有啊?”梁健看闵嘉兴神色有些诡秘,心想,难道他是在忽悠我?于是说:“闵书记,你还真能忽悠人啊,这里压根就没有小车。”

闵嘉兴哈哈大笑了两声道:“看来梁部长晚上一定要多罚一杯酒了!连自己的手下都认不出来!”梁健不信:“闵书记,你倒给我指一下看,这张照片上小车在哪里呢?”

闵嘉兴说,就知道你找不出来,伸出一根粗粗的手指,点在合影上一个女孩子的脑袋上。

等他手指移开,梁健认真看了一眼,笑了:“闵书记,开什么玩笑!这哪是小车啊!这女孩子这么清秀,怎么可能是小车……”说到这里,梁健嘴上急刹车,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过了,但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收不回来,那就是泼出去的水和说出去的话。

只见小车“刷”的一下从椅子里站起来,脸色极为难看,用手背掩着脸,冲出了房间。梁健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再次向闵嘉兴问道:“这女孩真的是小车?”闵嘉兴说:“谁说不是呢?”

每个女孩都希望自己能够漂漂亮亮,如果照片上那个清秀、灵活的女孩子,真是以前的小车,那如今的小车怎么会变得这么肥胖呢!刚才那句唐突的话,看来是严重伤害了小车。梁健又细看了合影中女孩的眉眼,依稀看出了车晓霞的影子,看来这真是小车啊!

这时,车小霞从外面进来了。梁健见她虎着脸,嘟着嘴,就如一只愤怒的小鸟。

梁健说:“小车,对不起……”

还没等梁健说话,车小霞就说:“我要回去。”听车小霞这么说,闵副书记就急了,他说:“小车,今晚留在这里吃晚饭啊!”车小霞没听他说话,只说:“我要回去!”闵嘉兴说:“你难得回到溪镇来一趟,今天跟梁部长一起,肯定要吃个晚……”车小霞又自顾自大声说:“我要回去!”

在梁健和闵嘉兴看来,车小霞此刻已经不再是一个成年人,而变成了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子,说什么都白费劲了。

车小霞,眼睛直视前方,嘴里不断重复那几个字“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梁健知道,再劝说也毫无作用,就对闵嘉兴说:“算了,今天我们就回去了!”

回到车上,梁健一直在思考:车小霞是因为什么原因,从一个清秀、漂亮的女孩变成了如今的愤怒小鸟呢?

而车小霞的脑袋也没有停,不停地回想着梁健那句话“开什么玩笑!这哪是小车啊!这女孩子这么清秀,怎么可能是小车……”。梁健虽然没有把这句话说完,可小车已经认定他下面就是要说“小车这么肥胖”、“小车这么难看”。这些肯定是他的潜台词。一路上,车小霞一直虎着脸,眼泪不停往下掉。

梁健知道自己的话伤害了车小霞,考虑到她目前的精神状态,再说什么都已经无济于事。只想早点把车小霞平安送到家。

好不容易将车小霞送到了小区楼下,看到她下了车,上了楼,他又让驾驶员等了十分钟,不见她下来,才安心离开。梁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喃喃自语说:“姜岩让车小霞跟着我去跑基层,真是给我出的一个大难题!”

驾驶员周强强说:“梁部长,你不知道车小霞的状况吗?”梁健好奇地问:“什么状况?”周强强说:“她受过刺激的,你不知道?干部科让她跟你下基层,那不是成心为难你嘛!”

梁健这时也察觉了姜岩这么做是真有些不怀好意了!可他在驾驶员面前不想多说。这时有电话打进来。

溪镇镇长在电话中说:“将小车送走了嘛?过来吃饭吧!我们在嘉良饭店。”

因为小车,溪镇领导没能留住梁健在溪镇吃饭,就索性往镜州市区赶,把饭局安排在了嘉良饭店。猜想梁健差不多该把小车送回去了,这才打电话给他。

到了饭店,喝了几口酒,梁健才问朱怀遇:“你知道小车的事吗?”朱怀遇说:“我也才到溪镇,不是特别了解。不过我也听说过一些,小车完全是到了组织部后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你也知道,组织部经常加班加点,特别是朱部长,没事也要加班,做给领导看。于是,苦坏了下面一批人,如果擅自回家,还会被批评。等于说,进了组织部就好像签了卖身契,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卖给了组织部。小车刚到组织部,小姑娘也是老实人,人家加班她也跟着加班,不敢多走一步,不敢多说一句,心里一直不痛快,却不敢说,因为刚谈对象不久,人家男孩子看她早晚不着家的样子,就跟她吹了。而小车其实很喜欢那个男孩,去求男孩子,可人家去意已决,竟然当众把她推倒在地,她去缠扭,又被男孩子打了。从此,小车就有些神经兮兮了,有一段时间还进过医院看神经科,半年之后,才稍稍恢复了一些,据说回到组织部上班还没多久呢!这次,说不定又得进医院了!”

听朱怀遇说完,梁健禁不住想起那一次,朱庸良因为市委组织部魏洋部长要到镇南村调研,竟然让他们加了一个通宵的班,结果魏洋只看了几分钟就匆匆走了。梁健绝对相信,朱庸良尽会干那些劳民伤财的事情。由此可见,是组织部不正常的工作作风和繁文缛节害了一个女孩子!

梁健心里暗下决心:以后自己分管的科室,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方式来管理,绝对不能被朱庸良牵着鼻子走。

朱怀遇见梁健心事重重,就说:“不说这些,我们喝酒!”梁健因为车小霞的事,喝酒的劲也没了,勉强拿起酒杯意思了下。

在车小霞房间的一张木桌上,铺着一张纸,纸上用简笔画画着一个小人,边上写着“梁健”两个字。车小霞将一把削笔刀,狠狠地扎在小人上:“你敢鄙视我,你敢嘲笑我……”

任谁都知道,朱怀遇是一个喜欢寻开心的主,更何况今天又是他做东。一看梁健喝酒上不来劲,他哪里肯善罢甘休,一定要搞出点气氛来,把酒喝开心了才肯放梁健走。

这天晚上如果是在溪镇吃饭,那肯定全是溪镇的人,可如今到了市区,朱怀遇就没有全叫溪镇的干部作陪,他还喊上了林城镇镇长唐磊。唐磊也欣然应允,毕竟这天梁健也到林城镇去了。

如今梁健是组织部分管干部的副部长,跟他吃饭,是乡镇主要领导也求之不得的。

朱怀遇说:“梁部长,今天我和唐镇长,好歹也是两个镇的一把手,一同陪你吃饭,你总也要喝点吃点吧?”梁健心里有事,的确是喝不下,就说:“我一直在喝啊,就是今天状态不好,喝不下啊!”

唐磊笑说:“梁部长,喝酒是用肚子喝的,不是用脑袋喝的。如果有人用脑袋喝酒,那肯定就会喝不下了!”

唐磊的意思很清楚,梁健脑袋里转着那些烦心事,所以喝不下酒了。梁健被唐磊道破,嘴边也是一笑。

朱怀遇又说:“用脑袋也行。我看还是这样的,用肚子喝酒,用脑袋讲笑话。看来,今天大家不笑一笑,是喝不下酒了。我先说个笑话大家听听!”

说着,朱怀遇抿了口酒说:“我们最近要招聘几个事业编制,我先讲一个招聘的笑话。酒鬼到酒公司应聘,品酒十几种,酒鬼均说出了酒的年份、度数等,考官们无不震惊。经理向女秘书使眼色,女秘书接了杯尿递上,酒鬼品后说:女,23岁,有身孕2月!顿时全场鸦雀无声。酒鬼以为应聘失败,怒道:如果不把这份工作给我,我就把孩子他爹说出来!在场的几位领导异口同声的说,你被录取了。”

大家哈哈哈大笑,唐磊说:“你招聘事业女干部,可千万别这样啊。”朱怀遇说:“你们不是也招聘吗?我看你们更容易犯事。”

唐磊说:“那我也来说一个,给大家解解乏。一女的老公有了外遇,老公要和女人离婚。女人就对老公说:你如果敢离婚娶那个年轻的妖精,我就嫁给妖精她爹,从此以后,儿子管你叫姐夫,你得喊我妈!老公当场晕倒,从此规规矩矩。”

大家说:“这女人厉害!”

大家又笑了一番。

梁健瞧见两个镇长大人为博自己喝酒,使劲浑身解数,心里很有些过意不去。听了笑话,梁健心情稍微好转。他举起了杯子说:“我敬敬两位大哥,你们为了小弟开心,绞尽脑汁,谢了!”

朱怀遇和唐磊相互挤眉弄眼。唐磊说:“梁部长,你有诚意的话,就一个一个敬!”

梁健喝酒的兴致上来,也无所谓了,就说:“好,一个一个,就一个一个!”

新一轮酒战拉开了序幕。

酒到三巡,大家放慢了速度。这时,梁健瞧见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音。梁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原本不想去理它,但一瞥眼间看到内容似乎和自己有关,便拿起来看:“梁健,我在凯旋宾馆五楼等你,老房间,我想见一见你!陆媛。(这是我为了方便与你联系,配的新手机。有事短信联系,记得,千万别打电话,我怕姜岩会看到)。”

梁健没想到,陆媛会在这个时候发短信过来。上次与陆媛重温旧梦,事后梁健非常懊悔,“好马不吃回头草,更何况,这样做不地道,”梁健心想,错误犯了一次也就算了,如果再犯,那就有违自己的做人原则了。因此,他打定主意不再招惹陆媛,简短地回复一句:“陆媛,我俩已经结束了。好好回家休息,好好照顾老公!”

没过一会,又有短信进来:“梁健,你不来,我是不会回去的!我只是想见你一面。你若是嫌弃我,就过来跟我当面说清楚,我保证以后再不纠缠你!”

梁健没想到陆媛会这么难缠,他内心挣扎一下,还是回复道:“陆媛,别忘了,我们离婚了。该说的,离婚时,都已经说了。你回家吧!”

短信很快回复:“梁健,我说话算话,你不来,我是不会回去的。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再不会烦你。你若不来,我保证还会不停的联系你,直到你来为止!陆媛。”

梁健知道陆媛的小姐脾气,有时候做事不计后果。梁健心道:既然她说以后不再烦我,那我就去一趟。若是她有任何出格的要求,我尽数拒绝也就是了,反正行得正,不怕影子歪!便回复:“我还在吃饭,还要半个小时。”

这时候,区委组织部的办公室里。黑灯瞎火。只有一个手机屏幕上发出的幽蓝灯光,照在拿着手机发短信的手指上……

陆媛躺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姜岩在书房电脑上修改材料。陆媛抬眼看一眼书房半开的门,正好看到姜岩笔挺的背影,心里闪过一丝异样。干部科工作多,姜岩以前常在办公室加班加点,但这些天,他都把科室的工作带回家做,还名正言顺地说为了多陪陪她。陆媛心想:姜岩是不是怀疑我对他不忠,他在监视我?

转念间,陆媛忽然想起那天在凯旋宾馆与梁健发生的事,不由面赤耳热。那天晚上的事给陆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和梁健结婚多年,那事情也做过不少,但那天的梁健和以前仿佛判若两人。那一天,他超常的精力让她一连两次攀上高峰,这在以前从来没有过。难道,这就是权力的力量?这些天,她也不只一次想过,再和梁健重温旧梦,但她心里清楚梁健的个性,他是不会再主动找自己的!

这日子过得,可真是索然无味……

放在遥控器旁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她拿起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陆媛,这是我为了和你联系专门买的新号码。我在凯旋宾馆老房间等你。不见不散。梁健。”

陆媛见是梁健的短信,心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想着即将要发生的事,不禁有些心跳加快!她飞快地朝书房半开的门瞟了一眼,该找个什么理由出门呢?

她把新号码用心记住了,把短信删除,来到书房,对姜岩说:“老公,我出去一下。王巧玲找我喝茶,很快就回来!”

姜岩抬头问道:“这么晚,她怎么还约你喝茶?”陆媛说:“她跟他老公闹别扭了!让我陪她消消气儿!”姜岩说:“哎,说什么闺蜜,其实就是麻烦!”陆媛说:“你说的对,闺蜜就是麻烦,因为女人本就是麻烦啦!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没有闺蜜,女人所有的郁闷都得发泄在老公身上,那男人就太惨了。老公你说是吧?所以,老公,你得庆幸我有闺蜜。好了,我出去了,好老公,在家等我。”陆媛说着,还用小嘴在姜岩脸上啜了下。

姜岩说:“快去快回。要我送你过去吗?”陆媛说:“不用了。她来接我!”

说着,就收拾了小包,赶紧出去了。

姜岩没等陆媛走几分钟,也拿了手机和钥匙,悄悄跟了下去。自从那天李菊说在宾馆看到陆媛后,姜岩对陆媛的信任就打了折扣,虽然他不再提起那天的事情,但那事却如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这种感觉很不好,他很想把这根刺拔掉,所以,他要证实这次陆媛是不是真的和王巧玲喝茶去了!

姜岩赶到小区外面,已不见陆媛的踪影,前方几百米远有一辆出租车。

姜岩心想,陆媛不是说王巧玲来接她嘛?怎么会上了出租车,王巧玲家庭条件不错,有一辆迷你宝马,应该不会坐出租车来。

怀疑的种子渐渐发芽。姜岩忍不住拨通了王巧玲的电话。

由于王巧玲是陆媛的闺蜜,有时候陆媛不接电话,王巧玲就干脆把电话打到姜岩这里,让他转接。两次三次,姜岩也就存了王巧玲的电话。

王巧玲一看来电是姜岩,心下就有了几分疑惑。一般情况下,都是陆媛打电话给她的,姜岩只是她和陆媛联系时的传声筒。今天这个传声筒自己打电话过来,就有些蹊跷。

王巧玲狐疑地接起电话,笑着:“喂,姜科长,你好啊!”

姜岩语气微微有些急促,说道:“巧玲啊,你们在哪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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