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杜缙云要跳海,众人心中便犹豫起来,想着好歹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总不能真的把人往死路上逼?
唯有秦氏心肠冷硬,不为所动,她觉得杜缙云是在吓唬自己,铁定不敢跳海,便不想与之废话了,直接叫衙役上前去抓人。
“放心,她不会跳的,她惜命得很!”
衙役不敢乱来,看向知县大人,看看大人怎么说。
谢明宗也害怕杜缙云真跳,可是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若真让杜缙云逃走,过后他如何向谢淮安交代呢?
便点点头。
衙役这才上前,而衙役一有所动作,杜缙云便再不犹豫,转身朝大海中跳了下去。
当然了,她也并不是一点准备也无,她随身带有一个鲨鱼皮水浮,趁着刚下海还有力气游动,便将水浮拿出来往里吹气。
等她的力气用得差不多了,水浮也吹起来了,可以托着她不往下沉。
刚才还未跳海时,杜缙云就留意到海边有艘船,瞧着应该是艘商船,不知为何停在远处没有开启。
她抱着九死一生的心态,朝那艘船艰难靠近。
岸上的人看见杜缙云真的跳了,都傻了眼,同时也无可奈何,就算衙役个个会水,但也不可能真的跳下去帮知县逮人啊。
毕竟是吃人的大海,衙役也是惜命的!
“这个贱人!”秦氏在岸边气得团团转,恨不得杜缙云下一刻就淹死在海里才好。
可惜她要失望了,只见杜缙云的半个身子一直浮在海面上,越漂越远,慢慢离他们而去。
不过杜缙云的情况也不容乐观,现在的海水还是很凉的,而远处那艘船看起来本来就远,游过去就更加远了。
杜缙云感觉自己浑身瑟瑟发抖,意识也开始模糊,看来是要死在海里了。
若问她后不后悔跳下来,或许有一点后悔,但那不重要,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
死就死吧,这辈子过得太稀里糊涂了,没准死了来世还能投个好胎……
就这样,杜缙云渐渐失去力气,沉入海里。
但或许是她命不该绝,碰上了一艘作风正直的商船,船上的水手早就看见了浮在水面上的身影。
他们行船的人,在海上遇到落难者都会搭把手的,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于是商船放下来一条小船,由水手划过来救人。
因此杜缙云刚沉下去,便被一条古铜色的健壮手臂拎起来,就像拎小鸡仔一样,将之拎到了小船上。
等杜缙云再一次彻底清醒过来,已经过了大半天,此时她身上已经换上了干爽的衣物,身上裹着棉被。
这……是何处?
杜缙云不敢置信地望着四周,自己竟然还有机会醒来?!
“你醒了?”一名四十左右的女船工守在船舱中,见杜缙云醒来,可惜说道:“姑娘,你醒得太迟了,我们的船已经开了,你只能先跟着我们跑一趟再回家了。”
杜缙云一脸茫然,什么船,什么回家?
接下来通过与女船工的攀谈才得知,自己被人救了,如愿以偿地上了之前看好的那艘商船。
原来自己真的得救了,杜缙云一时嚎啕大哭,喜极而泣。
谢天谢地,自己终究是逃出生天了!
看秦氏那死不放人的态度,就知道把她抓回去准没好事!
要知道秦氏平时巴不得她滚远点,若非想利用她做点什么,又怎么会大费周章地抓她回去?
杜缙云哭过一阵,这才激动地与女船工道:“我不回去,那里不是我的家,我再也不回岭南了。”
女船工看她可怜,问道:“姑娘,那你家在哪里?”
“我……”杜缙云摇摇头,凄凉地回道:“我没有家了,哪儿都不是我的家。”
女船工脸上又是一阵同情,看来这姑娘的遭遇不一般啊,然后说道:“那你就留在船上吧,看哪个小伙子顺眼就嫁了,以后不就有家了吗?”
否则一个无依无靠的漂亮姑娘,在这个世道可不太好过。
若是以往,杜缙云闻言定然嗤之以鼻,自己怎么可能嫁给船员,可是死过一回以后,她已经生不出那种心比天高的傲慢心。
“比如救你上船的阿耀就很不错,年轻周正,踏实稳重,很有一把子力气,你跟了他,肯定能过上好日子。”女船工见杜缙云不反对,便说。
杜缙云眼下还不舒服,蔫蔫地笑道:“多谢大娘劳心,我会认真考虑的。”
“也好,你先养好身子再说。”大娘心中暗暗寻思,这个姑娘很不一般呢,一看就不是小地方养出来的模样与谈吐。
另一边,秦氏等人眼睁睁看着杜缙云逃脱,貌似还被商船救了,心里怄气不已。
然后就是犯愁,那个贱蹄子逃了,届时如何与谢淮安交代?
更重要的是,没了杜缙云做敲门砖,谢淮安还能如愿地进水师吗?
杜缙云跑了这件事,谢淮安当天就知道了,因为水师要登船了,他准备再次动手。
谁知回家一看,他让母亲小心盯的杜缙云已经跑了。
“安儿,这事也不能全怪娘。”秦氏说道:“杜缙云不知从何处知晓了当初滑胎的真相,早就恨上你了,只不过今天才找到机会逃走而已!”
“她知道?”谢淮安惊讶不已。
“没错。”秦氏咬牙切齿地道:“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告诉她的,否则她应该也不会说风就是雨。”
“或许是府里的人早就说漏了嘴。”谢淮安脸色阴沉,心情十分糟糕地说了一句。
但如果真是那样,杜缙云也够能忍的,竟然一直都没有声张。
看来还是他太小看杜缙云了。
“安儿,那现在如何是好,你还能进水师吗?”秦氏很心虚,虽然不全是她的错,但也怪她说漏了嘴,才叫杜缙云跑得这么快。
“……”谢淮安看了秦氏一眼,不想说什么,面沉如水地转身走了。
现在他终于看清了,从前谢韫之看他,就如同他眼下看自己的母亲一样。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秦氏:“……”
坏了儿子的好事,心里也是难受的慌,可是谢淮安又没有提前与她通气,她怎么知道?
“老爷。”秦氏难受便去找丈夫说理:“安儿给我脸色看,这回是恨上我了,可我也不想这样的呀,我又不是有意的。”
谢明宗扭头就走开了,根本不理秦氏。
要不是看在儿子的份上,他早就休了这个越老越糊涂的蠢货。
秦氏见儿子不理自己,丈夫也不理自己,虽知道自己有错,但还是受不了这份委屈,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哭泣:“我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要跟着你们一起流放……”
嚎到这里忽然想起,真阳郡主那桩婚事是自己同意的,说起来丈夫才是一直反对的那个人。
秦氏的表情顿时五颜六色,赶紧闭上嘴巴不敢嚎了,因为生怕丈夫倒回来踹她两脚。
原来都是自己做的孽啊,秦氏咬着嘴唇默默地哭泣,一种前所未有的伤心席卷了她。
“……”
谢淮安一路走到海边,对着茫茫的大海发呆,或许他早就已经不爱杜缙云,否则怎会屡次算计对方?
但他还是很难受。
从侯府世子沦落到发配的田地,固然让他深受打击,但杜缙云的逃跑,给了他另一种精神上的重创。
如今处境落魄就算了,还惨遭女人抛弃,两者叠加在一起,让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啊——”谢淮安难受得大吼,痛哭,觉得自己的前半生过得像狗屎。
时至今日,他仍然极度憎恨谢韫之,为何对方就能过得如此光风霁月。
而他像极了一滩烂泥。
似乎要永远烂在岭南这个穷乡僻壤,永无翻身之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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