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大赶着车,带着一大群孩子回到将军府。
正赶上太医派人来送伤药,叶老大赶紧跟进去帮忙。
陶大夫一一拆开叶老四身上的绷带,检查伤口的同时帮他换药。
看着弟弟身上左一道右一道的伤痕,叶老大难受地别开视线,不忍直视。
但是陶大夫看到伤口的情况之后,却颇为惊喜地说:“果然太医就是太医,叶四老爷这伤口恢复得着实不错,几乎都没有什么要红肿化脓的迹象。
“难怪这两天也一直都没有发烧,精神头也越来越好了。
“这伤药着实有些东西啊!”
陶大夫一边赞不绝口,一边给叶老四身上所有的伤口全都换了药。
最后捧着剩下的伤药,如获至宝地拿走研究去了。
叶老大这才一屁股坐在叶老四的床边,看着因为换药疼出一脑门汗的叶老四道:“老四,要不这个差事,咱们就别干了吧!
“家里如今也不像在关外那样穷得叮当响了。
“你随便干点啥都能养活自己,何必非要拿自己的身体和性命去拼这个前程呢!”
叶老四却扯扯嘴角道:“大哥,我也是个男人,不能一直留在家里靠哥哥们啊!
“以我如今的条件,若是自己再不拼一把,哪里有底气去追求想要的生活呢!
“再说了,其实我自己还是挺喜欢在羽林卫当差的,认识了那么多兄弟,大家也都对我很好,我是真的很喜欢现在的日子。”
叶老大听他这样说,也不好再阻拦,突然想到昨晚回去时候遇到的秋云,便笑着说:“正好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叶老四纳闷地问,心道自己如今都快被裹成粽子了,还能有啥好消息?
总不能是上面的嘉奖这么快就下来了吧?
就算是,也该是叶庆山来告诉自己,也不该是大哥更先知道啊!
“你猜我们昨晚回去的时候遇见谁了?”
“谁?”
“秋云。”叶老大笑着说,“周小娘子担心你的伤势,让秋云在铺子后门处等着我们回去。
“不但询问了你的伤势,还给你拿了不少补品。
“回头让你大嫂炖给你吃!”
叶老四听到这话,原本因为受伤而没什么血色的脸居然还飞起了两抹淡红。
叶老大见状直接打趣道:“看你这样子,也用不着吃补品了,多想想周小娘子就好了。”
“大哥……”叶老四招架不住地求饶道。
对周小娘子那么好的姑娘,叶老四自然不可能全无感觉。
但是一考虑现实问题,叶老四顿时又泄了气。
无论从家世还是其他方面,他都跟人家差得很远。
可以说,就连他自己在心底,都不敢升起今后有可能跟对方在一起的妄念。
但是叶老大刚才的话,却还是让他心里热乎乎的。
如果这次立功升职了,那自己是不是就可以离她更进一步了?
叶老大正陪着叶老四说话,突然有将军府的下人进来道:“叶大老爷,我家将军回来了,请您去书房一趟,说是有事儿跟您商议。”
叶老大闻言看向叶老四。
“大哥,你去吧,我没事儿。”
“那我给你翻个身,然后叫老二和老三进来陪你。”叶老大起身,帮叶老四换了个姿势。
虽说屋里一直都有将军府的下人守在一旁,但是叶老大担心叶老四抹不开面子,不好意思使唤将军府的人,所以坚持出去把叶老二和叶老三叫过来。
“庆山找我有事,你俩进来陪着老四,我去去就回。”
“大哥,你有事就忙你的,我们在这儿也是一样的。”叶老二道。
叶老大跟着将军府的下人来到书房,见屋里除了叶庆山,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留着山羊胡的男人。
叶庆山见他来了,便给二人介绍道:“金先生,这位便是我大哥。
“大哥,这位是金先生,是一名状师,十分精通刑案。
“你上次问的那件事,我请金先生来跟咱们详细说说。”
金状师起身跟叶老大问好,然后又各自落座。
“之前叶将军跟我说了这件事之后,我便想法查询了近些年相关的刑案。
“发现卷宗中有一个案子跟这次的案子稍微有些关联。
“我先大概讲一下这个案子,你们听听。
“这桩案子是去年发生在京城的,当时负责审理此案的便是如今的顺天府尹郭大人,所以还是比较具有参考意义的。
“案子起因是一名黄姓男子的父亲欠了邻人四百文钱,屡讨不还。
“案发当日,邻人又去讨钱,二人因此发生矛盾,最后动起手来。
“黄姓男子听说此事,急忙赶回家去。
“当他到家的时候发现,邻人正骑在他父亲身上,用手揢住黄父的脖子。
“黄父刚开始还能挣扎呼救,后来被揢得更紧,便气闭喊不出声,面色也变了。
“黄姓男子见状急了,随手抄起立在门后的木棍,一棍打上邻人的后脑,救下了父亲。
“谁知邻人受伤被抬回家后,不到两日便身死家中。
“于是邻人的家属便状告了黄姓男子,殴打致人身死。”
金状师讲完案子,喝了口茶润润喉咙继续道:“虽说这个案子,跟叶将军说的案子并不完全一样,但都是在家人受到生命威胁的时候伤人致死……”
叶老大着急地问:“那这个案子最后是如何判罚的?”
“叶大老爷莫急,我这就要说到了。
“当时这个案子就被报到了顺天府衙门。
“经过仵作验尸、走访邻里和提审相关人员之后,确认黄姓男子与邻人素来没有矛盾,不存在恶意杀害的可能,只是见父亲情况危机才紧急出手,并无故意杀人的动机。
“于是郭大人将案子审清楚之后,便上报皇上,希望可以宽赦。
“最终旨意下来便是准其减等,援赦杖流……”
见叶老大听得一头雾水,金状师又解释道:“最后是杖责后流放他地。”
“而这一最终判罚,其中可操作的地方就很多了。
“杖责可轻可重,算不得什么大事。
“流放的去处,也是有选择余地的。”
金状师最后更是十分直接地说:“最好的结果便是挨一顿打,然后换个稍微偏远艰苦一点的地方过几年日子。
“几年时间满了之后,想要继续留在当地还是回来或去其他地方,就都来去随意了。”
叶老大问:“这两个案子的确有些类似,但似乎也有所不同。
“您说的案子是儿子为了救父亲将邻人打死,但是小黄氏的案子,相当于继子打死继父,会不会判得更重一些?
“还是说一定可以得到最后这样的结果?”
“案子的确有所不同,身为状师,我自然也不敢跟您打包票。
“但是此案一来凶手年幼,在亲妹妹遇到危险的时候,为了救妹妹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而且小孩子不知轻重,也没想到会将人打死,说不定连杖责都可免去。
“唯一麻烦的是小黄氏私自处理了尸首,还伪装了不少伤痕,所以估计她的一顿杖责是逃不掉的。”
叶老大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是叶庆山却早就听明白了。
一来有类似的案子在前,郭大人对此案从轻发落完全有例可依,不会有任何风险。
二来看在叶庆山的面子上,再对从轻发落的程度进行一定的调整和照顾,最后小黄氏和吕飞虽然肯定会遭点罪,但也完全可以把日子过下去。
但是金状师即便性子再直接,有些话也不好摆在明面上说。
“大哥,金状师的意思我已经听明白了,回头我再跟你细说。
“人家金状师忙得很,咱们就别多耽搁人家的时间了。”
“不耽搁,不耽搁,能帮得上叶将军的忙,是小人的荣幸。”
寒暄几句之后,叶庆山叫人将金状师送了出去,然后关起门来自己跟叶老大解释这件事的情况。
兄弟俩在书房关起门来说话的时候,孩子们都聚在了后院邵氏的屋里。
叶昌瀚和叶昌琨把自己珍藏的弹珠拿出来,跟叶家五兄弟一起撅着屁股在屋里玩得不亦乐乎。
邵氏看着一屋子的孩子,不免有些头疼,扭头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叶大嫂道:“大嫂,我是真佩服你。
“昨天你是怎么管住这么多皮猴子的?”
叶大嫂笑着说:“家里孩子一直多,我早都习惯了。
“再说了,我觉得昌瀚和昌琨也没你说得那么顽皮,昨晚过去了一直都挺听话的。”
“那怕是在你面前装相儿呢!”邵氏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又对一旁乖乖坐在叶大嫂身边的晴天道,“乖宝儿,你之前说能帮两个哥哥找先生的事儿,可别忘了呀!”
“婶子,我已经跟先生说过了,先生说那位先生脾气有些古怪,不可怠慢,要等他寻个合适的机会,正式引荐给庆山叔,不然那位先生会生气的。”
“这是自然!”邵氏一听竟然真的有戏,顿时喜不自禁道,“你让魏先生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尊敬先生的,无论需要什么礼待或是束脩,我们都可以无条件的配合。”
虽然还不知道这位先生是谁,但是魏先生的名声在外,他肯亲自引荐的先生,在学识和人品上面肯定是错不了的。
至于脾气古怪这种小事,在邵氏眼里根本就不叫问题。
只要有人能管得住自己这两个皮猴儿,别说是脾气古怪了,就算把对方当做公婆一样尊重孝敬她都愿意。
叶昌瀚和叶昌琨此时正大杀四方,几乎要将叶家五兄弟的弹珠都给赢过去了。
谁知道竟突然听到这样一个噩耗!
自从他们一个月内气走了六位先生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敢接给将军府两位少爷做先生的差事了。
即便将军府将束脩翻了几倍,依旧没人敢来挑战。
两个人还以为,这下今后终于不会再有人逼着他俩读书,可以随便玩了。
谁成想在他俩不知道的情况下,晴天居然帮他俩找了个新先生。
两个人顿时连弹珠都顾不得玩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围到了晴天身边。
“晴天妹妹,你这样做就太不厚道了。”
“就是,我们两个可是把你当亲妹妹一样,你来我家,我俩还一直带着你玩,你怎么能在我们背后捅刀子呢!”
“啊?”晴天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不解地看着两个人问,“我没有捅你们刀子啊……你们两个不喜欢读书么?”
这话一出,邵氏简直想要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她也不指望两个儿子今后能考状元做大官,但是最起码也要识文断字吧?
但是两个儿子,竟然没有一个能踏踏实实坐下来背几句诗、写几个字的。
叶昌瀚和叶昌琨听了晴天这话,眼睛瞬间瞪得比她还大。
“正常人谁会喜欢读书啊!”
听了这话,叶昌雪和叶昌年立刻连连点头,颇有共鸣,感觉跟这两个堂兄弟之间的关系更进了一步,感情也更深了。
晴天有些苦恼地皱着眉头,小脑袋歪着,无意识地用门牙轻咬着自己的下唇。
她觉得读书一点都不辛苦,而且还特别好玩,魏先生每次教给她新的诗词或者是新的字,还会讲故事给她听。
所以她是真的无法理解,读书这么轻松好玩的事情,哥哥们为什么每次一说起来,都是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啊!
她想了半天说:“但是就算不喜欢读书,也得识文断字才行吧?
“不然你们以后若是想像庆山叔一样做将军的话,你们连兵法和密报都看不懂可怎么办?
“如果你们以后想要做生意的话,连账本跟契书都看不懂,那还不得被下面的人骗得倾家荡产?
“就算你们什么别的都不做,就只等着继承家业,将军府这么多下人,你若是连再字都不认识,连将军府的内务都打理不明白的。”
邵氏听了晴天这番话,直接就被惊到了,对叶大嫂道:“晴天小小年纪居然懂得这么多?
“大嫂,你是怎么教的孩子啊?
“也太厉害了吧,快教教我。”
叶大嫂连连摆手:“你可太高看我了,我懂什么啊,她这都是跟着魏先生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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