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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北狄的冬天来的很早,其中会有整整三个月都是漫天飘雪的季节。
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屋檐上如柳絮般纷纷扬扬飞落下来,德合殿的屋檐上还挂着一串长长的亮晶晶的冰溜子。
狄荣厌恶冬天,无比的厌恶,因为他的母妃就是在一个寒冷冬日里被冻死的。
他对母妃早就没有了太多记忆,只知道她是一个出身低微的宫女,他一出生就在冷宫里,和他相依为命的只有一个姐姐。
北狄崇尚武力,而他从娘胎里带了体弱的病症,并不适合习武。父皇不喜欢看上去瘦瘦弱弱的他,更喜欢那些力壮如牛的兄长们,对他们姐弟不闻不问。
“阿姐,阿荣好冷。” 年幼的狄荣瑟缩在德合殿的硬床上,脸色冻的发青,身上仅仅盖着一片薄薄的被子,暖炉里的炭火早就燃烧殆尽了,只冒着几缕烟丝。
同样还是个孩子的狄兰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好烫,阿弟,你发烧了!我去找太医给你来瞧病!”
狄荣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德合殿,揪住了她的袖子:“阿姐,你别走,我一个人会害怕。”
“阿弟不怕,你这样继续病下去会死的,我去求太医给你看病,保证很快回来,不会丢下你的。”
狄荣听见她的承诺之后才略微松开了小手:“那阿姐,你早点回来……”
从狄兰走之后,他又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狄兰在太医院门口求了很久,太医们都是有眼色的,对这种不受宠的公主根本视若无睹。
她就固执的跪在那里,一遍一遍哀求,因为她知道,如果没有太医的医治,她的弟弟可能会这样病死。
“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跪在这雪地里?你不怕冷嘛?”身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她抬眼望去,被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这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孩子,白皙的皮肤,简直像是一个做工精致的瓷娃娃,如果他没有出声,狄兰一定会把她错认成女孩子。
他穿着打扮并不是北狄的服饰风格,北狄人习惯留短发,而且从小就会在右耳上带一支红色流苏状的耳坠,这是北狄人的标志。他们大概就是宫人们说起的,来自寒夜国的贵客了。
他忽然笑着冲身后喊了一声,“皇兄,你们快来看,这里有个怪人,她不怕冷诶。”
他的身后站着两个稍微年长一些的孩子,三人轮廓有些相似,性格却孑然不同。
这里最年长的赫连钰轻轻扶她起身,“你跪在这里是有什么困难之事吗?”
她像是快要溺死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紧紧抓住他的衣角,“我阿弟快病死了,能不能求求你们,救救他!”
赫连修看了她一眼,就转过目光双手环胸高傲道,“皇兄,这里可是北狄国的皇宫,咱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赫连钰也有些犹豫了,他说的对,这里是北狄国,他们代表着寒夜国的威严,确实不便插手,可若放任自流,她口中的弟弟就真的没命了。
“七弟,你怎么看,帮还是不帮?”
在场三人的目光都落在赫连寒身上,只要他的一句话可以决定她的命运,她鼓起勇气,“求求你,帮帮我好吗?”
赫连寒还在纠结那个问题,眉头紧锁,“你们北狄人是不是不怕冷啊?我都拿了三个暖炉了,还是冻的哆嗦,你告诉我怎么才能不怕冷?”
“……”狄兰愣了一下。
赫连修啪的一下,打了他的脑袋,“七弟你是个笨蛋吗?”
赫连钰也一脸这个傻弟弟没救了的表情无奈扶额。
————
昏睡中的狄荣是被一盆冷水浇在脸上泼醒的,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的是整日欺凌自己的所谓兄长们。
“你们在做什么?快放开我!”
头顶传来他们的讥笑:“狄荣你这样身份卑贱的人,怎么有资格做我们的兄弟?!我们今天就是要欺负你,你能怎么办?哈哈……”
“你们走开……呜呜……阿姐,阿姐救我……”
其中最高大的孩子叫狄峻,也是这群兄弟的首领,平时最喜欢欺负别人,如果不服从他,就会沦为被欺凌的对象,所有的皇子都害怕他,但是也不得不服从他。
他最喜欢欺负的就是最为瘦小的狄荣。
“就会求女人救你,狄荣你可真没用,你那个凶巴巴的姐姐不在这,今天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几个人把狄荣从床上拖下来,直接推到了外面冰天雪地里,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双手摁在雪水里,刺骨的冰冷。
“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几人对他狠狠抽了几巴掌,又对他拳打脚踢,狄荣小小的身子用力挣扎反抗,抓住狄峻的手臂,狠狠咬了下去!
“啊!” 狄峻痛叫一声,“你还敢咬我!给我狠狠的打他!”
其他孩子攒足了劲,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来,狄荣都不肯松口!
哐当一声,不知是谁拿了一根棍子,狠狠砸在他的背上!狄荣趴在了地上,额角还带着血……
“阿弟!”刚进入德合殿的狄兰就看到了这一幕,全身气血上涌,立刻冲上去怒喝,“滚,你们都滚开,不许欺负我阿弟!”
“怎么办,凶巴巴的女人回来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狄兰是所有北狄公主里脾气最倔强的,每次捉弄她都不成功,还会被她打回去,久而久之大家都叫她凶巴巴的女人。
狄峻冷哼,“哼,我们这么多人还怕她不成?她又不是三头六臂!”
边上的孩子跟着起哄,“对啊,我们人多不怕她!我们一起上!”
“阿弟,阿弟,你快醒醒,不要死!”狄兰用力的摇晃他的身躯,她记得嬷嬷说,受伤的人一旦睡着,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狄荣缓缓睁开了眼睛虚弱的回应,“阿姐……咳咳,阿荣没事……”
他的阿姐没有丢下他,每次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第一个出现保护他。
一群半大的孩子把姐弟二人团团围住,“哼,凶女人,今天看你们往哪跑!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可是他们人太多了,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来,狄兰把瘦弱的弟弟搂进怀里,用自己的身躯抵挡大部分伤害。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一声怒喝从身后传来,孩子们都停下了动作看向他们,原来是三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孩子而已。
北狄人多身材魁梧且崇尚武力,即使是同年龄也显得高大些,自然不把这三个弱鸡放在眼里。
狄峻趾高气昂道:“你们是谁啊,别多管闲事!”
赫连钰语气温和道:“没有人教过你们,兄弟之间应该谦和礼让吗?”
“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教训我们?”
其中一个孩子对狄峻道,“大哥,你看他们穿的衣服不是我们北狄的,好像是别国来做客的皇子,若是父皇知道了,可能真的会骂我们的,还是算了吧。”
“对啊,算了吧,大哥,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我可不想被父皇罚!”一想到父皇生气的样子,他们都毛骨悚然,其他人也附和道,“我也不想……”
狄峻犹豫了下,“哼,今天算你们走运,狄荣,等我改天再来收拾你。”
听到这句话,躲在角落的姐弟二人又瑟缩了一下身子。
“哼,我们走!”
一群孩子得意洋洋,簇拥着往院门口走去,突然,被一人伸手拦住了。
赫连寒伸手指着走在最前面的狄峻,“喂,你,等一下。”
“你……你想干什么,我都放你们一马了,你难道要给他们出头吗?!你打得过我们吗?”
“你身上的大氅看起来挺暖和的,脱下来给我穿。”赫连寒实在无法适应北狄的气候,说话的时候两行鼻涕像毛毛虫一样,缓缓的爬下来,鼻音浓重。
“你算老几,这是我父皇送给我的大氅,可暖和了,我凭什么给你啊?你有病吧?”
一听,可暖和了,赫连寒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可怜巴巴的看向自己的两位兄长,吸鼻涕道,“皇兄,我好冷,我要这个。”
北狄国自诩是最蛮不讲理的国家,今天竟然碰上了更蛮不讲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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