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县,张进士的小书院。
裴余之朝北边看了一眼,唇角微勾,终于要来了。
他设计的剧情线,终于要展开了。
*
微光升腾,浸润着浅蓝的天幕,书院里仍是一片安静。
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寂静。
“张进士可在?我是国公府侍卫崔文,奉命护送小公爷至安平,行至半道遇了刺客,小公爷遣我寻求支援。”
崔文美化了一番宋子安的说辞,宋子安的原话是:告诉他们,小爷被惊了马,也受了惊,叫他们赶紧过来保护小爷,不然没他们的好果子。
彼时年仅十二的小公爷衣摆还沾着血,两相冲击下,连那嚣张跋扈的语调都可爱了起来。
张进士早已经起了,在练早功,他是一向推崇文武兼修的。
如今听着外面吵嚷,大步走出了自己的院子。
听得门房通报眉头就是一皱:“岂有此理!天子脚下的官道竟还有歹人敢行凶。”
裴余之缓步走出,向张进士见了礼,然后开始有条不紊的安排。
他看向崔文:“小公爷可有受伤?昨夜安置在何处?”
崔文恭敬道:“未曾受伤,只受了惊不便赶路,小公爷现在于官道客栈休息。”
“可有向大理寺报案?刺客可留有活口?”
崔文:“小公爷已经派人向大理寺和国公府递了消息,刺客...刺客未曾留下活口。”
裴余之转身看向张进士:“师父,书院里的事情离不开您,我带些人赶过去看看宋小公爷。”
“宋小公爷此行拜师遇刺,弟子先行替师父慰问一番。”
张进士点了点头,温声嘱咐裴余之路上小心,多带些人。
裴余之一一应下,让崔文带路领着人匆匆离开。
目送自己最喜爱的弟子离开,张进士脸上犹有怒气,他一甩衣袖去了书房。
他要写信给父亲和大哥还有祖父,让他们好好查一查这是怎么回事。
又洋洋洒洒写了一篇谏言,夹在信封里叫仆从送到驿站。
这边裴余之出去之后有条不紊的安排,先是去请了三位郎中,又去安平县报备要了些人手。
为了赶时间,众人都是骑行。
裴余之翻身上马,那利落的动作让一旁的人侧目。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官道赶,宋子安正在客栈闹得厉害,发了好一通脾气。
又是嫌客栈破,又是说客栈逼仄,床小摆设没品,总之是闹了好一通。
侍卫们才见识过宋子安的厉害,不敢吱声,只能唯唯诺诺的应是。
好在这位爷只是自己耍耍脾气,气消了也就愿意消停了。
等裴余之等人到的时候,宋子安还在客栈外转悠。
裴余之上前:“小公爷。”
宋子安仰头打量裴余之一眼,沧浪色圆领窄袖右衽袍衫,月白色薄纱,腰间玉璧皮革蹀躞带,束着卷纹镂花银冠。
眉目疏淡,腰间佩玉华光流转,却分毫不及他双眸的幽澈,身姿颀长,清清冷冷,雅致温润。
“你就是裴益?长得倒是不错,也不知道盛名之下有几分真本事。”
小公爷挑剔的目光扫了几遍,没挑出什么毛病,只能冷哼一声,转身回屋。
无人注意的目光交错间,是如出一辙的浅淡笑意。
见宋子安这般作态,身后的崔文连忙告罪。
裴余之轻扶起他,温和道:“崔侍卫不必道歉,早就听闻宋小公爷单纯率性,今日一见也确是少年英才,稚子心性。”
宋子安坐在凳子上,神色不耐的让郎中看诊。
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众人才算松了口气。
经裴余之劝慰,宋子安不情不愿地上了马车。
拒绝了崔文让他坐马车的好意,裴余之翻身上马,只道:“我已许久未曾出来了,便是透透气也好。”
崔文有心攀谈,接话道:“裴公子苦心研读,可是要参加今秋的解试?”
裴余之含笑点头:“益自开蒙便习得孔孟之道,又拜师举业三年,今年秋闱下场一试,也只做查漏补缺。”
他说的谦虚,仿佛勉力一试,但崔文早听闻裴余之的才名,文章诗词有不少从安平县传到京城的,直叫不少才子叹服。
如果不出意外,这举人头衔是十拿九稳。
崔文试探道:“裴公子过谦了,秋闱对裴公子来说想是轻松的,听闻张进士前年便开始大肆收集春闱习题。”
“想来裴公子也要参加明年的省试?”
这没什么不能透露的,裴余之点了点头:“师父为益思虑长远,益也有心试一次,只如今秋闱未开始,谈这些尚早。”
崔文默默点头,心里却是有些遗憾。
如果这位裴公子今年明年接连下场,恐怕秋闱后就要动身前往京城,小公爷和他的这位师兄相处不了多久。
他奉国公爷命保护小公爷,定然是要在安平县待上几年的。
见识过了小公爷的恐怖,他如今自是一心为小公爷好。
崔文还想着让小公爷和裴公子打好交道,现在看是不行了。
回来不赶时间,稍稍费时了些,临近安平县,裴余之打发了一个侍卫加快速度通知张进士。
到了书院,宋子安洗漱一番,就有书童引着他去见了张进士。
“安国公世子宋危,见过张先生。”
半大的少年,还未长成,眉眼就已盈满了桀骜。
穿着黑灰色褶皴镶金边长袍,束着黄金樽形发冠,配带着兽首丝帛腰带,还缀着金丝流苏玉佩腰饰。
衣袍纹样如岩石粗粝质感,大气卓然,于黑中闪现金光。
金边和金饰品的加入,勾调出他不俗的身份,更为他添了一分张狂。
如今眉眼微垂,还算规矩的行了一个礼。
让一旁的崔文松了口气。
张进士也是个不羁的性子,如今见宋子安的好相貌心中高兴,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可提前取了字?”
虽说男子二十及冠取字,但若有提前社交需要,也是会提早取好字。
宋子安:“取了,危字子安。”
张进士更加高兴,指着裴余之道:“这是为师的弟子,也是你师兄,裴益,字余之。”
眼见张进士兴冲冲拉着宋子安就要去参观书院,裴余之不得不打断:
“师父,该让子安行拜师礼了。”
张进士一笑,手中折扇收起:“也是我忘了,走,是该先行拜师礼。”
他走在前,留二人在后。
宋子安偏头看着一举一动端正自持的裴余之,瞧着他唇角温和的笑容始终不变,冷哼一声。
“虚伪,死板。”
说罢,往前几步越过裴余之。
身后跟着的崔文苦着一张脸,又想道歉,裴余之眼中笑意加深,温和摆手:“无碍。”
从今天起,书院里就热闹了起来。
书院中的书童和仆从都知道,两个师兄弟不仅性子脾气天差地别,关系也是水火不容。
裴少爷持重端方,待人温和有度,是再好不过的谦谦君子。至于宋小公爷,桀骜纨绔,脾气暴躁,叛逆娇纵。
在下人看来,当然是裴少爷一直在包容宋小公爷,即使宋小公子口出恶言也从不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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