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微将眼泪流于心底,笔直地站着,站在白家祠堂那块书着“浩然正气”的牌匾之下。
在祖先的牌位面前稳稳站立。
在这悲伤的浊流中,她显得格格不入,但却也如定海神针般,屹立不倒。
当她上有父叔兄长庇佑时,她伤心难过可以找人哭鼻子。
可如今她不得不把眼泪憋回去,担起她嫡长女的责任,否则这满门老弱,又该去依靠谁?
恍恍惚惚中,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都别哭,只要祖父在一日,这个家便不会倒,只要祖父还在,父叔兄长们才有扶灵返家的可能。”
尽管她知道,那白骨堆积成山的战场,很可能翻捡不出父叔兄长的尸骨。
白明微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要为父叔兄长设立灵堂,操办丧事,免得他们的英灵在外游荡,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你们若还有力气,那就助我一臂之力,若是没有,请约束好自己屋子里的人,好好在屋里待着。”
六姑娘哭得最大声,听了白明微的话,她怒声问道:“大姐,你什么意思?”
四婶去拉她,被她甩开。
她怒急了,对着白明微喊道:“这个家仅是你白明微一人的吗?我白琇莹也是白家的一份子,为父兄筹办白事,你休想将我踢出去!”
白明微目光落在六姑娘白琇莹身上,一时五味杂陈。
在这个家里,白琇莹对她的不喜众所周知。
但在她最需要时,首先站出来的,是这个与她针尖对麦芒的六妹。
白明微正欲开口,又一个噩耗传来。
小厮匆匆跑进来,跪倒在沈氏面前,哭得喘不过气:“大姑娘,宫里传来消息,相爷悲愤撞柱,生死难料。”
……
一个时辰前,宫中,金銮殿上。
文东武西,肃立左右。
大殿正中跪着一白发苍苍的老人。
东陵国君元贞帝却毫不客气地将一封封信件掷在老人脸上,愤怒咆哮。
“白惟墉,你养的一群孬种!”
仿佛有滔天怒火无法宣/泄,他愤怒大吼:“白惟庸!看看你的好儿孙,哪个是中用的?!”
“先前你信誓旦旦同朕保证,必御北燕大军于归雁城外,如今朕捷报没有等来,反倒是案头先堆满你这些不成器儿孙的丧报!”
“数万大军全军覆没,无一生还!这一战还让朕痛失城池五座,这简直就是东陵的耻辱!”
“陛下!”
苍老的声音沙哑悲恸,如同钝斧劈裂胶着空气。
饶是早有准备,但白惟庸的坚硬的心,还是被元贞帝扎得支离破碎,如同万箭穿心。
陛下他,果真半点情面不留。
早已佝偻身子剧烈颤/抖,他将信件一封封捡起,抱在怀里。
整整十一封阵亡抵报。
这十一人对于别人来说,只是冰冷的数字。
但却是他的骨血儿孙。
他兢兢业业,为官四十余载。
他呕心沥血,辅佐三位帝王。
他比任何人都要赤胆忠心。
在北燕大军压境,文武百官缩足不前时,他不惜让满门子孙弃笔从戎,奔赴沙场保家卫国。
可如今所有儿孙马革裹尸客死异乡。
谁疼惜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凄凉?
谁理解白家子孙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诚?
却还要反过来把惨烈牺牲说成不中用。
白惟庸望着他效忠了十几年的元贞帝帝。
浑浊的眼里,滚出几行清泪。
适才在轿中,他已狠狠地哭过一次。
可此时,眼泪仍禁不住潸然而下。
哭的是那一瞬间对国君的心凉。
哭的是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却被骂成孬种的儿孙们。
悲愤交加,他掷地有声地道:“陛下,我白家满门对得起东陵!对得起天下百姓!更对得起陛下!”
“白家儿郎铁骨铮铮,不是孬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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