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太后继续说道:
“皇帝有很多不是,他忠奸不辩,刚愎自用,这些哀家都知晓,可哀家也没有权力,换个皇帝来做。”
“不论是太平盛世,还是战火纷纭的乱世,都有好人与坏人,只是当涉及到生存时,再多的人性/也会给兽/性让步。”
“所以乱世之中,总是会出一些妖孽。皇帝有他的不对,朝中也不是所有人都有着匡扶天下的抱负。”
“哀家老了,已经撼动不了这个朝纲,如今能做的,就是尽量为你们周全。”
“哀家希望,你们能保全自身,提防小人,不要落下把柄在别人手中,被别人当作对付你们的武器。”
“哀家也希望,不论发生什么事,无论你们想做什么,一定不要忘了,你们将家国天下放在心中的那份初心。”
白明微与白瑜连忙跪下:“臣谨记。”
太后点到为止,并没有多说。
最后,她疲惫地道:“哀家乏了,你们回吧。”
兄妹俩跪安过后,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回程途中,谁也没有言语。
本该是喜事,两人却因太后的话而心情沉重。
太后的苦心,白明微岂会不明白。
看似在替元贞帝与秦丰业说话,实则是为了东陵。
归根究底,太后也有着祖父那份为国为民的心,只是垂暮之年的两人,再有着怎样的赤血丹心,也终究是有心无力。
思及此处,白明微叹了口气。
……
兄妹二人刚踏进家门,家中众人便从厅里小跑着迎上来,看到兄妹二人都全须全尾地回来,皆不由得松了口气。
白明微与白瑜的目光越过众人,最后落到被青柏扶着的白惟墉身上。
兄妹二人径直地走向他,随后跪到他面前:“祖父,父叔兄长不是孬种,他们以身殉国,与所有为家国而死的战士一样,是烈士!”
“他们的英勇,皇上承认了;他们应得的哀荣,皇上也给了;以后史书工笔,他们的名字,必定干干净净地留在史书之中。”
白惟墉闻言,沉默了许久,许久。
两行泪水从沟壑纵横的脸上滑/落,他伸手擦干净,唇边很快又蕴满笑意。
却是喜极而泣:“好,好!快起来!”
兄妹二人立即起身。
祖父许久没有这样笑了,哪怕是他们历经艰难险阻回到京城,祖父都没有露出这般释然的笑意。
众人见状,为这个好消息感到高兴的同时,也为老爷子心疼。
白惟墉一边笑着,不断有眼泪滚落。
他哑着声,字不成字,句不成句:“这下,祖父去见他们的时候,也不至于……不至于没有什么好消息带给他们。”
林氏连忙掏出帕子,温柔地给白惟墉拭泪:“老爷,别说这种话,当初的事情也不怨你。”
白惟墉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把哽在喉咙里的情绪咽下去。
他目光的目光缓缓落在众人身上,慢慢说道:“或许你们都很疑惑,当初我为什么把所有人都送上战场。”
白明微知晓原因,作为白瑜的当事人也知晓。
但家里的女眷,只怕是不明白的。
于是清楚内情的两人都不言语,等着白惟墉把话说完。
“当时北燕来势凶猛,北境接连沦陷,但是朝中武将,却无一人可堪大用。”
“今上在奸人的鼓动下,决定放弃五座城池,不肯派兵驰援。他把宝都押在霍世勋身上,想着凉城有霍世勋镇守,北燕的铁骑就破不了北境最重要的关卡。”
“今上执意如此,朝臣也无可奈何,更没有人去触今上这个霉头,奏请今上集结军队抵抗。”
“东陵本就积弱积贫,加上这种消极的态度,军队士气萎靡,百姓无不处于朝不保夕的恐惧之中。”
顿了顿,白惟墉继续道:
“若是东陵轻易放弃那五座城池,北燕只怕不满足于此。再者若无兵马驰援,凉城被破也是迟早的事情,”
“国破家亡,国破了,离家亡还远吗?所以哪怕国库空虚,哪怕士兵羸弱,这场保家卫国的战争,必须要打!”
“什么都可以让,唯有山河疆域,寸土必争!这是一个国家的底线,一旦底线被突破,这个国家必定不能长久。”
说到这里,白惟墉有些情绪激动。
用了半响,他才平静下来,缓缓解释:
“我这数十年,到底攒了些声望,我将所有长成的男丁送上战场,是为了向天下人表明我们一族抵抗北燕的决心。”
“果然,在我力排众议说服今上之后,朝廷东拼西凑,很快便凑到八万将士。”
“因为白家满门十一名长成的男丁都出了征,将士们士气大振,百姓也有了希望,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只可惜……功亏一篑。”
“若无奸人里应外合,就算家中这些男丁都不是武将出身,依着几个孩子的才智,这场战役不会全军覆没。”
“终究是我害了他们,你们心里若是怨我,也是应该的,但是我希望你们都知晓,他们是为东陵而死,是为百姓而死。”
“家国的责任,总要有人背负,只要战火一日不结束,就一日会死人,不是他们,也会是别人。”
说着,白惟墉缓缓闭上了眼睛:“他们为他人而死,虽死犹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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