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闻言,皆一脸狐疑。
他们本就对朝廷诸多怨言,且不信任。
长久的观念根深蒂固。
这时白瑜的话,自然令他们怀疑。
他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也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所有的事情在他们看来,都是苍白无力的狡辩。
白瑜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随后朝下属伸手:“拿来。”
下属恭敬地递上一本册子。
白瑜打开册子,有理有据地开口:“金员外是本镇的首富,其身家雄厚,腰缠万贯,是江北远近闻名的富商之一。”
“他有如此身家,主要得益于他名下良田千顷,沃土数千亩,除了田地以外,他手底下有着无数日进斗金的铺子。”
“这些营生不仅涉及到人的吃穿住行,还涉及到医药等生活的各方各面。”
“而就在一个月前,金员外调整了经营比例,把重心放在医药上,他开始疯狂囤积药材,囤了足足几大个仓库。”
“众所周知,灾难发生之后,流民与百姓服用的药材都是社仓供给的。”
“但历城的社仓,从未在金员外这里,得到一钱药材的捐赠,金员外也不曾与任何人谈药材交易。”
说到这里,白瑜合上册子,抬眸直视人群,一字一句问:“难道你们就不怀疑,金员外囤这么多药材,有何用途么?”
有人马上回答:“金员外是商人,自然是囤来卖的!”
白瑜反问:“既然是囤来卖的,现在江北也缺药,卖出去他稳赚不赔,为何不卖?”
有人又回答:“如果我们知道金员外的心思,银子怎么会只有他一个人赚?我们早就赚得盆满钵满了!”
白瑜收回目光,继续开口:“大灾之后,基本都会有可怕的疫病,所以此次朝廷格外注意预防疫病。”
“不管是流离失所的灾民,还是灾祸发生时幸免于难的百姓,社仓都在不计代价地输出药材,用于防止疫病。”
“因为控制得好,所以江北十八县,都没有爆发疫病,而且赈灾已经度过了最难的时刻,疫病不会爆发也并非不可能。”
“诸位有没有想过,倘若疫病不爆发,金员外囤积的这些药材,卖往哪里?卖给谁?一旦卖不出去,不是亏本了么?所以……”
这时,已经有人慢慢回过味来:“所以……?”
白瑜面色忽然一沉:“所以既然没有疫病,那就创造疫病,只要江北有疫病发生,药材就能高价卖出去,一本万利!”
此言一出,在众震惊得无以复加。
“创造疫病?”
“什么是创造疫病?”
“我怎么听不懂呢?”
“疫病怎么创造?”
“……”
白瑜拔高声音:
“想必大家都知晓,为何灾后会爆发疫病。那是因为流离失所的百姓,饥寒交迫之下,根本顾及不了卫生与健康。”
“逆境之中生存,随时面临着死亡,身子垮了,抵抗不了任何疾病,但凡有一个人染了疫病,都会迅速扩散。”
“没有药物,没有粮食,病情只会越来越严重,一传十、十传百、最后成片爆发,无法遏制!”
“可是江北赈灾策略推行得好,流民得到及时安置,还有防治疫病的汤药供服用。这种情况下,疫病怎么才会发生?”
说到这里,白瑜面上霎时蕴满怒意。
他指着金府,浑身紧绷,咬牙切齿:
“丧尽天良的金员外!他悄悄抓来落单的流民,放在偏僻的院落里自生自灭。”
“一旦有人状似感染疫病,他就把那人丢弃水源处以及极易传播疫病的地方!只为让疫病爆发,好叫他大发横财!”
“那金府最偏僻的院子里,现在还关着许许多多濒死的百姓,而这城中没有人使用的井里,也被丢了快要病死的人!”
“水源是相通的,只要一口井被污染,其余的井根本不可能幸免!”
“倘若这些被丢弃的人真如他所愿,感染上了疫病,那么你们想想,你们接下来会面临着什么样可怕的情况?”
“届时瘟疫肆/虐,本就缺医少药的江北,有多少人能够得到很好的救治?就算朝廷花大价钱从他手里买药材,就能解决问题么?!”
“到时候贫穷的人就只能垂死挣扎,期盼上天眷顾,而他们这些始作俑者,只要关紧院门,不和外面的人接触,依旧能在保全性命的同时,赚得盆满钵满!
他一口气说了好多话。
一个字一个字地砸下来。
围观的人,根本就接不住。
他们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不知所措的他们,只能用沉默来代替一切。
白瑜再度开口,声音由激愤变得沉痛:
“定北侯世子在执行公务过程中,遭受贼子暗害,好不容易保全了性命,却被不知其身份的金员外爪牙抓到偏院关着,成为了那培育疫病的可怜人之一。”
“眼看疫病迟迟不爆发,疯魔的金老爷变本加厉,把被他玩弄致死的少女尸首,丢进那个小院之中任其腐烂,只为催生出疫病。”
顿了顿,白瑜继续开口:
“这一次,要不是定北侯世子艰难求生,想方设法与外界取得联系,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到时候,且不知我们会以何种惨烈的姿态,死在疫病的摧残下。而这一切,只是为了满足他金员外的私利!”
“你们认为朝廷觊觎金员外的财产才对金员外动手,那么在听完我说的这些,以及接下来你们会看到的情景后,你们还做此想么?!”
他话音刚落,适才盛放着尸首的担架被抬了下去。
紧接着,又有担架被抬出来。
只是这一次不一样,担架上的人没有盖白布。
第一个被抬出来的,是俞剑凌。
他被抬到众人面前。
只是一眼,在众吓得纷纷后退。
他的惨状,不用任何人描述,如此直观的视觉冲击,足以吓退不少人。
端着担架的人,纷纷用布遮了口鼻。
那棉布之中塞了棉花和碳末,如此珍贵的东西,只在疫病发生时才用上。
抬着担架的人厉声低吼:
“让开!我们要把解救出来的人抬去救治,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是否染了疫病,不想死的都离远一点!”
在众自动让出一条道。
从他们的神情可以看出,他们是恐惧的。
疫病,那要命的东西,谈之色变。
如今近距离接触可能染了疫病的人,所有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纷纷有了想逃的冲动。
也就在这时,越来越多的人被抬出来。
一个。
两个。
三个。
……
数十个。
每一个人不用刻意去展示,这些见惯生死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们状况之糟糕,说是濒死根本不为过。
白瑜趁机询问:“第一个被抬走的人,便是定北侯世子。事到如今,可有人质疑这些人是朝廷准备的?”
“可还有人依旧觉得,朝廷对金府动手,是为了谋夺金府的财产用于江北?!”
“如果有,请站出来!本官带你们去亲眼看看那座偏院,去亲眼看看几仓库的药材,以及丢弃在井里可被找到的尸首!”
没有人回答。
因为一旦与自身利益息息相关,人就会推翻之前深信不疑的观点,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去接受他们原本接受不了的“事实”。
不管整件事的真相如何,他们又信了白瑜的话几分。
他们都对可能爆发的疫病,深信不疑。
加之那些人就这样被抬着从他们面前经过,他们更是早已恐惧不安。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心态变了。
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在慢慢接受金员外培育疫病发国难财这事。
而果然,他们很快就彻底慌了起来:
“疫……疫病……”
“怎么会这样?”
“我们不会感染吧?”
“我们不会死吧?”
“这杀千刀的金员外怎生如此歹毒!”
“竟然要让我们感染疫病!”
“他该死!”
“他该死……”
“这禽/兽不如的东西真该死!”
“……”
人群又是一阵躁动。
白瑜默默地看着因恐惧而慌乱不已的人群,抓准时机开口:
“金员外已经遭到报应了!昨夜他在欺凌被掳进府的女子时,死于非命。”
“本官以先丞相白惟墉之名义起誓,金府的事情,本官一定会查个一清二楚,到时候本官定会给大家一个清楚明白的交代!”
“现在请大家都回去吧,好生服用预防疫病的药物,一旦身体有任何异样,立即上报寻求帮助。”
他的话音刚落,人群便一哄而散。
热闹再大,也没有人敢看下去。
白明微站在隐秘的暗处,望着四散而跑的百姓,眉毛轻轻扬起:
“很好,撕开一个口子了,只要金府这口子被撕开,阴谋的袋子扎得再紧,也会一点点暴露出来。”
负责人恍然大悟:“主子接下来,是不是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挖出那些意图培育疫病的商贾?”
白明微颔首:“趁此机会,我不仅要挖出所有意图培育疫病的人,我还要一箭双雕!”
负责人小心翼翼地询问:“一箭双雕,主子指的是……范知州?”
白明微点头:“正是。”
负责人没有反应过来:“主子,如何一箭双雕?”
白明微神秘一笑:“接下来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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