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火蛾的形状,曾经与唐大夫人在永安公主府泡温泉时,朱颜便见过,可今日也不知道是不是角度不同,那火蛾竟然盘旋在一簇火苗上面,那火苗若隐若现发出盈盈幽光。
果真就是飞蛾扑火。
素光指着那处,说了一句话,潘驰立刻翻译:“那是火,他们拜火教崇拜的火,来罗敷将火覆盖,纹上了火蛾,背弃光明,堕入黑暗。”
那些什么教义他们自不愿意去管,但火蛾纹身之前是火,他们都知晓了。
“她原来的纹身是火,她是拜火教徒。”
大周信道信佛,可没有信火的。
趁他们不备,来罗敷探身想要用断臂拍落沈渡手里的解药,沈渡察觉,一脚踢在来罗敷断臂处,将来罗敷踢翻过去,跪爬在地上啃了一嘴泥。
沈渡面色铁青,抬脚碾她断臂:“说,你肩膀上的火苗纹身是怎么回事?”
来罗敷吐出一口泥:“我怎么知道?它一直就在我肩膀上。”
沈渡转动手里的解药,面沉如水。
谁料素光冲出来一脸怨恨对沈渡说了一句什么,朱颜莫名看向潘驰。
潘驰将要解翻译,沈渡抬手,自行解释:
“她说我欺负了他们的圣女黛丝。”
圣女黛丝?
潘驰接着翻译:“素光说,这个女人身体里住着黛丝的灵魂。”
也就是说,刚刚那个清灵少女的声音就是黛丝本丝了。
刹那间,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原本踩在来罗敷断臂处的脚缓缓移开,沈渡疑惑地看着趴在地上的人。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圣女啊。
而来罗敷自听到黛丝这两个字,好似被狂风席卷了所有意识,捂着脑袋喊疼,在地上翻滚。
止疼的汤药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失效了。
毒药发作的疼痛再次笼罩着她,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哭嚷着想要解药。
但沈渡怎么给她,冷冷地站在一旁,连看都不再看她。
冷淡的态度让来罗敷有些失控,她强忍着身体里另一个灵魂的挣扎,朝着沈渡扑过去。
因黛丝这两个字,沈渡并不还手,冷冷躲闪开来:“来罗敷,你必死无疑。”
这句话无疑火上浇油,来罗敷气到发疯,根本无法集中自己的意识,很快就被另一个灵魂占据。
她背对着众人,原本狰狞可怕的背影,很突兀地颤抖起来。
是黛丝,她的人格又切换了。
转身看向众人,她的眼眶被泪水打湿,身体打着颤,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砸在地面上。
“救,救命,”张口就是生硬突兀的大周语言,大约是来罗敷痛苦挣扎许久导致咽喉受损,故而听起来更像是来罗敷,但又掺着黛丝的语调,“救我,让我出去。”
磕磕绊绊地说出这几句话来,接着又冒出来更多的乌孙国语,穿插着大周的语言,画面简直惊悚古怪。
“是离魂症,来罗敷的灵魂跟黛丝的灵魂在争夺这具身体的拥有权。”
所以才导致语言混乱。
沈渡也看出来了:“这么多年都被压制,如今若不是来罗敷遭受打击,怕黛丝永远都没有出来的机会。”
倏然,一切都停止了,不知道来罗敷还是黛丝跪倒在地,浑浊的眸子变的清明,低垂着头小声自言自语。
“怎么回事。”朱颜想上前去一探究竟,却被沈渡一把抓住臂膀,拽回自己臂膀里护着。
现在的来罗敷精神不正常,若是让朱颜擅自前去,会受到怎样的伤害无需言语,所以这次不论朱颜怎样瞪他,他都不会再放手。
再受到伤害,朱颜还想不想他活着了?
潘驰手抚心口,默默地将目光从两个人依靠地身影挪走,心塞到不想说话。
原来觉得这世间女子不求自来,如今才知求而不得才心酸。
“喂,”沈渡踢一脚潘驰,很是随意,“你叫素光去问问,兴许能问出什么来。”
潘驰傲娇抬头:“被气饱了,不乐意去。”
这话取悦了沈渡,他少有的揶揄潘驰:“潘公子被谁气饱了?”
这个沈渡。
潘驰到底还是去了,那素光全然没了以往对待潘驰时候的蛮横,有些犹豫。
“难道你不想知道,昔日圣女为何会被人占了身体嘛?”
素光又是那副挣扎的模样:“她是乌孙国的叛徒,我为何要知道。”
潘驰无奈:“你若是不想知道,又为何不顾阻拦跟随我来大周?”
素光终于不再争辩,拜火教的圣女终身不可离开国度,她冒险前来,的确不完全因为乌孙国公主的嘱托,也是想知道“藤缠树”毒药的主人是谁,想要求证一番。
刚走到黛丝的面前,她就开始抽噎:“我是乌孙国的圣女,你帮帮我,我会有回报的。”
话音刚落,只听素光冷笑一声,蹲下身将遮住黛丝眼睛的湿发撩到一旁去:“现在乌孙国的圣女是我。”
这句话无疑给了黛丝重重一击,她面色煞白,眼带茫然。
素光琉璃色的眸子微狭,有些嫌恶道:“十七年前,乌孙国有一位圣女叛逃,消失无踪,还带走了至阴至毒的毒药‘藤缠树’,后乌孙国王派人追寻不到,遂在隐族里重新选拔了一位圣女。”
显而易见就是她自己。
黛丝眼神闪躲,支支吾吾不敢应声。
大约是瞧不得黛丝如此,素光神情柔和下来:
“你不必害怕,只要你说出来,真神之火会原谅你过往的错误。”
黛丝抬起断臂放置在纹身处,猛然间看到断彼处冒出来的白丝,身体害怕地颤抖起来,再也忍不住,扑到素光怀里哭起来。
素光轻拍她背脊,再一次问黛丝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甘愿抛弃圣女的职责,来到中原,还遭受了这样非人的经历。
黛丝在素光的怀里渐渐平静下来,面皮因痛苦抖动起来,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眸子里幽光不停明灭。
到底,还是和盘托出。
沈渡越听面色越沉,眼底的怒意差点压不住,朱颜便知一定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倒也是个苦命人。
可从来事情皆有因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潘驰有些不屑地轻哼一声:“就知道摆脸色,颜儿跟你在一起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手碰倒了怀里的琥珀石,想起城墙上与朱颜独处的珍贵时光,隐隐的情绪占据理智。
若说以往沈渡听到了不知道多生气,但现在,他与朱颜互通了心意,不管潘驰说什么作什么,他都淡然处之。
朱颜不由得看了一眼沈渡,从她的角度看,沈渡的眉眼尤其的锋利,五官菱角也格外深刻,单看那紧抿的薄唇便知他有多薄情,不由得“扑哧”笑了:
“是挺臭的。”
沈渡低头睨她,有些不满,可看她眼里波光盈盈,倒映着他的影子,心尖蓦然一软,捏了捏她琼鼻,举止亲昵,毫不避讳。
潘驰跺脚,简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不如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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